“阿诺,日野……”
“那么,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日野打断了她的话:“大家也早点回去吧,今天真是辛苦了。”
说罢,她不再停留,提着小提琴的盒子转身一步步离开。她的步子虽然很轻,但却如同重锤一般,一记一记地在天羽等人的心上砸响。
“香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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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心情极不平静的,远不止她们几人。
柚木梓马命令司机在沿海的公路上停下了车,独自一人扶着海岸边的栏杆,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小时候自己学的本来是钢琴,最爱的,也是钢琴,就连教导他的音乐老师都不止一次地称赞他有天赋,只要多加练习,甚至能超过比他早几年学习钢琴的哥哥们。但是,正是这种旁人求之不得的天赋却令得当家的祖母认定如果任他继续这样下去,有朝一日必将会影响到柚木家的声誉,于是不容反抗地勒令他改学了其他的乐器。在祖父的建议下,他选择了其实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的长笛钢琴。
仔细想想,似乎自己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自己掌控的。现在之所以能够就读自己还算喜欢的星奏学院音乐科,也是以日后听从祖母的安排就读她所喜欢的大学和专业作为条件所换来的。作为柚木家最小的儿子,他一出生就已经被定下了今后辅助他的父兄的命运;作为柚木家最小的儿子,若是他的成就超过了自己的兄长们,就会被认作有碍于整个家族的脸面——这是被所有柚木族人默认的族规。
因此,他被迫放弃了挚爱的钢琴,被迫交出了自己的未来,将来还会把被迫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甚至并不认识的女人结婚——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柚木家的利益。
原本以为他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却不想遇上了一个她。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也不记得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才注意到她的,但是等到他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欲念却早已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底,他无力赶走,也不想赶走。
既然他已经被迫放弃了那么多,那么得到一样他所想要的,很公平不是吗?
柚木梓马缓缓地,握紧了扶着栏杆的手。
“柳……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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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脑子里面一遍一遍地回放着今天下午自己在准备室门外偷听到的日野以及莉莉的对话。
怪不得,日野前辈在说到自己的乐器时候要犹豫;
怪不得,日野前辈会像一个初学者一样问自己关于练习和选曲的事情;
怪不得,日野前辈会不知道比赛需要穿正装的事情;
怪不得,在得了第三名之后日野前辈表现得那么很奇怪;
怪不得,日野前辈会说自己……没有资格。
怪不得,怪不得!
未名扯过一边的枕头盖住脸,心中不愤有之委屈有之,复杂而强烈的情感就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未名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练习琵琶十指红肿的情景,就连轻轻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日野前辈现在这样子的行为,和不劳而获有什么区别?那么,既然如此,自己小时候在琵琶上花费的大把时间大把精力,又还有什么意义?
自从两母女关系和缓后每晚必定准时报到来送一杯睡前牛奶的苏素弦进门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不禁吓了一跳:“囡囡,囡囡怎么了囡囡?你别吓我啊!”
她赶紧放下牛奶上前想去看看自家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未名却固执地按紧了脸上的枕头不肯松开:“妈,没事。”她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隐约似乎还有微弱的哭腔:“我没事。”
苏素弦的心一下就被揪紧了:“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嗯?”
“……”未名沉默了一会,却是答非所问:“妈,如果有人对你说了一个很严重的谎,你会怎么办?”
“说谎?”苏素弦想了想:“说这个谎对那个人有好处吗?”
“当然有!”枕头底下传来的音调蓦地提高。
“那,那个人是自愿说这个谎的呢,还是被迫的呢?”
“……”
未名不说话了。
“囡囡,”苏素弦轻轻地抚摸着未名暴露在枕头之外的脑袋:“说谎的确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但是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白色谎言’?”
“……”
“在某些情况下,说谎者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别人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即使说谎者也从中获利了,谎言也是能够被接受的。囡囡觉得呢?”
“……”
“妈妈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换位思考一下,说了这个谎之后,那个说谎者本身有没有承担着一定的压力?有没有整天担惊受怕唯恐别人会发现?如果你想过这些,可能就能够理解他了,心里也应该会好受一点。”
“……”
“嗯?”
“……”
“你好好想一想吧,”把女儿黑色的长发理顺,苏素弦拍了拍未名压在枕头上的手:“记得把牛奶喝了,早点睡。听到了?”
“……”
“囡囡?”
“……嗯。”
未名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个人是觉得,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够马上就原谅欺骗自己的人吧?总是需要时间来缓冲的不是吗。。。?
☆、Chapter 23 波尔卡
之后几天日野香穗子表现得都很正常,该吃吃该笑笑,跟着高远美绪和小林直一起去吃蛋糕唱K逛街买衣服,就像她参加比赛之前一样。
是的,就像是她参加比赛之前一样。
自从第三次选拔比赛的那个意外之后,日野香穗子再也没有把小提琴带到学校来过。她再也没有早早的起床上学只为在上课之前去练习室练习一下小提琴,再也没有一到课间就把随身听拿出来听,也再也没有和一同参加比赛的人有过任何接触。事实上,她甚至是有意地避开了他们。操场上走过的少女纵使每天都笑得元气满满,但是她的原本饱满的双颊还是一点一点地,消瘦了下去。
坐在窗边的未名不动声色地看着日野从楼下走过。
她抿抿唇,撇过头没有说话。
她暂时还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面对日野。
“柳桑,外找。”
班上有人朝她喊了一声,她把思绪从窗外收回来,起身向课室的门口走去。
“月森?”水蓝色头发的少年正站在那儿等她:“有什么事吗?”
“未名,原本后天约好的合奏,能不能改期?”
“嗯?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月森说:“小提琴定期保养的时间到了。和我熟识的大师说是只有本周日有空,所以……”
“哦,”未名了然地摆摆手:“我知道了,那下次有机会再合奏吧,反正也不急。”
月森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未名愣了一下:“哈?”
“大师的小提琴作坊在百泉神社的附近,周围的环境还挺优美的,你可以当成是一次出游。而且......”月森压低了声音,后半句话轻得就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想让你多了解了解小提琴。”多了解了解我的世界。
想了想周末好像没什么别的事情,未名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星期天早上的列车上人并不多,月森和未名松松地挨着坐在了一起,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气氛却不会显得尴尬。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半山腰上的别墅,早早就等候在那里的管家亲自把两人带到了位于后院的小提琴作坊。月森敲了敲门,领着未名走了进去:“日安,中田先生,您别来无恙吗?”
“嗯?”头发灰白、带着一副老花眼镜的中田放下手中的活计回过了头:“哦!是月森先生的少爷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要再晚上一点呢。这位小姐是?”
“啊……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我是柳未名,月森的学妹。”
“这位是从我祖父那一辈起就开始一直关照着我们家族的小提琴工匠中田先生。”月森小声地对未名介绍道:“中田先生是专家中的专家,不管是小提琴的制作亦或是修理他都很在行,是真正的大师。”
但是耳尖的中田还是听到了,他爽朗地哈哈笑了几声:“哎呀,这么说可真是抬举我了。”
“今天没有事先向您打招呼就多带了一个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月森朝他鞠了个躬:“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参观一下您的作坊吗?”
“啊,我是不介意的。”中田重新转过去拿起之前放下的小提琴:“你们请随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