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是大年初三夜里出的事,临幸宫女之前吃的丹药药性相冲,人在龙床上就倒了下去。到了现在精泄不止,人也昏昏沉沉,没个清醒的时候。按照惯例,大年初一之后,臣工们可以在家休息七日,七日之后,超常站班上朝。
到那个时候,皇帝不出面,像个什么样子?
“现在皇爷龙体违和的消息要是走漏出去,恐怕会引得朝野人心躁动。”夏知言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张太后长舒口气,“可是瞧着这样儿,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可是上朝可是迫在眉睫了。”
张太后想起皇帝儿子那样子,不由得痛心疾首,“都是那些个妖孽给害的!那些个和尚道士,在外头就是一些骗吃骗喝的,哪里能有多少真本事!”
“太后娘娘,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无用,”夏知言出声,“眼下的困局急需解开。”
“阁老是肱骨之臣,比不得我这等深宫老妪,你说,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两人心里都心知肚明,不过得有个人说出来。夏知言向来不肯说明明白白的话,张太后平素端着,现在必须要有一人先说出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政事虽然可以由内阁和司礼监暂代,但没有皇爷,许多大事终究不能成行。”
张太后缓缓背靠在宝座背上,“夏阁老此言,老身又怎么不知,只是朝中并无储君,就算监国,也找不出人来。”
夏知言嘴唇闭紧,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帘子内的太后一拜。
读书人一双膝盖金贵的很,跪祖宗跪父母跪师长跪天子,如今这双金贵的膝盖跪到了张太后的跟前。
“祖宗有家法,后宫不得干政。”张太后在帘子里头长叹,“可眼下这景儿,要人怎么办呢?”张太后说着,不由得抹抹泪。
“太后娘娘,此事一半在臣,另一半儿全仰仗太后娘娘。”夏知言跪在地上道。
张太后沉默下来,脸上的哀戚一收,取而代之的是沉思,过了许久,帘子里头终于传来声,“夏阁老先回去吧。”
“太后娘娘……”夏知言知道时不我待的道理,要是错过了这回,谁知道下次的机会又在哪里?
“得人醒过来才行。”张太后不想自个独子没了命,她留下这话帘子后人影晃动,没了声音。
皇帝生病的事儿,隐瞒个一日两日或许还成,但时日一长就瞒不住了。三四日不上朝,还可以,毕竟也不是没有前例。可五六日连接着不见踪影,那可就坏了。宫廷里皇帝龙体欠安的事儿从捂的严严实实到终于走漏那么点儿出来。
上元节也没见着宣和帝的人,这下流言被彻底坐实了。
朝廷上一片人心惶惶。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病倒了,又没立太子,要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还不得出大事?
乾清宫里,王皇后坐在病榻前抹眼泪,“大年初一的时候还见着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她抽抽噎噎,“外头的大事儿都仰仗皇爷,现在该怎么办呢。”
张太后瞧着药汁端上来,亲自给他喂了药。
后宫的宫妃哪怕尊贵如齐贵妃,这节骨眼上,也没能到宣和帝跟前来。张太后授意王皇后整顿宫闱,不许出岔子。王皇后立刻下令不准六宫后妃走动。尤其翊坤宫那儿,派了人把守,不准齐贵妃出门来。
王皇后站那儿,心里生出了隐秘的期盼。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只要宣和帝两腿一蹬,她就是皇太后,不用再和现在这样,战战兢兢的看他眼色了。
这回的药,太医下了点力气,喝下去过了小半个时辰。宣和帝眼儿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这些日子,宣和帝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见着他睁开眼,张太后轻轻拍拍他,和小时候哄他睡觉似得。
过了好会,瞧着人的精神头清醒了些,张太后开口,“皇上啊,下头的臣工们吵着要立太子。”
张太后叹息,“你说好好的,干嘛作践自个身子呢。现在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
宣和帝张了张嘴,“娘。”
“有个太子,哪里至于和现在似得慌了手脚。”张太后心疼的握住宣和帝的手,“皇上,你说呢?”
宣和帝迷茫的望着亲娘,“娘,太子,儿子想要立泓……”
“皇上!”张太后身量徒然拔高,“危急时刻,国赖长君。”她肃起面孔,母亲的一面猛然翻转了过去,露出做为皇太后的威严,“祖训在前,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规矩在那儿,你要坏了规矩,到时候谁能服气!”她旋即语气又软下来,“再说了,二哥儿太小了,那么点点大,这个时候你要他拿甚么去压制百官?到时候不叫那些个玩意儿给拆吃入腹就算是不错了!”
“你这分明就是害他!”
宣和帝嘴和离水了的鱼一样翕张,老半日也没能说出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朱:请问我在哪里?
冯怀:你暂时憋出来,叫我露露脸
小朱:→_→滚蛋!
第80章 再回
浓黑的夜幕笼罩在红墙琉璃瓦的宫城上,过年的喜庆劲儿还没过去,殿庑屋檐下还挂着红彤彤的宫灯,中轴线上的乾清宫若一座孤城,孤零零的伫立在夜雾之中。
张太后赶在宫门下钥之前,从乾清宫回到了慈宁宫。乾清宫是皇帝处理政事,就寝的宫殿,就算是皇后也不可做过多逗留。她这个圣母皇太后自然也不可坏了规矩。
凤舆入了慈宁门,和张太后住在一块的太妃们出来迎接,张太后连面都没有见,就打发她们回去了。
一脚落了地,张太后扶着连嬷嬷的手,稳稳当当进了正殿。
“大哥儿今个怎么样?”张太后转身问连嬷嬷。
“大殿下一切都好。”连嬷嬷迟疑了下,“就是人瞧着有点儿心事,也不爱说话。一日到头,除了在院子里头练拳脚摔打身子,就是坐在屋子里头读书。”
张太后点了点头,“这才是做太子该有的气度,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要是动不动就咋咋呼呼,六神无主的。我都要担心他抗不扛得起这担子了。”
“老娘娘说的对,是奴婢短视了。”连嬷嬷道。
连嬷嬷扶着张太后在明间的炕床上坐下,宫女们上来给张太后脱了凤鞋,拿着小玉捶捶腿。
这边宣和帝晕乎了三四天,昏昏沉沉,张太后便把朱承治给弄进宫里来。到时候就算真的有变故,现成的皇长子直接送到皇极殿去,就算齐贵妃想要作妖,人在后宫,面对群臣,她还能翻天不成?
张太后对齐贵妃并无恶感,但大事上,却从没有半点退让。
“仔细点,事到临头,就越容不得半点差错。”张太后喝了口香茶,搁下手里的碗。靠坐在那儿长长舒出口气。
“老娘娘也太高看齐娘娘了。齐娘娘当年连老娘娘的十分之一都不如。”连嬷嬷拿过宫女手里的玉捶给她捶腿。
张太后鼻子里嗤笑,“她可不简单。我不小看她,也是免得到时候因为轻敌出了纰漏,等到大事已定,希望她能审时度势,老实点。”
老实点,荣华富贵该有的什么都不缺,要是不老实。就不知道会有个什么了。
张太后歪了会,叫人去请朱承治来。
朱承治上来,撩了下摆就跪在地上给张太后磕头。
张太后叫他起来,赏了座儿。
“你这几日做好准备,别胡思乱想,该你的就该你的。你要是得不着,会出大乱子。”张太后语重心长,朱承治站起来,“老娘娘的教诲,臣都铭记在心。”
张太后抬眼瞧他,他身量生的很高了,长身玉立。她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出有任何的不妥。
“你父皇一下令,你就准备起来,到慈庆宫去吧。”
朱承治跪了下来,“臣不敢!”
他背脊在宫灯下,显露出格外恭顺的弧度,张太后瞥了一眼连嬷嬷,连嬷嬷下来搀扶起他,“大殿下这话过了,皇爷下的令,那就是天经地义,何况规矩在前头,谁能说甚么?”
“可是父皇那儿……”朱承治欲言又止,黝黑的眼里满满都是儿子的担忧。
好,到现在,想着的还是父亲。张太后在心里点了点头。
“皇上那儿,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太医守着。”张太后喟然长叹,“他这是多年积下来的毒。是药三分毒,不到万不得已,还不得用药呢。他倒好,那些个牛鼻子炼出来的丹药他和吃糖豆似得,往肚子里头吞,能不出事么?”
“积重难返,眼下只能一点点的除,瞧能不能把身子给养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哪怕心里再恨铁不成钢,还是急的流了眼泪,她攥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大哥儿,你爹瞧着一时半会的是理不了事,你可要挑起大梁来。”
“臣一定不负所望。”朱承治这会腰微微低下,青松一样的身姿露出些许天家的傲骨。
皇帝病重不能视朝,消息如同新春的大雪一样将京城给笼罩了下来。
外头下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宣和帝躺那儿,两只眼瞪着那边跪了一地的阁臣。夏知言作为首辅,跪在最前头,其他的阁臣都在后面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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