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颔首:“是。”只是说罢,却未有立即动身。
“如何不去?”玄烨见福全未有动弹,又道。
“三哥……不必了,隆禧还有多少时候,这心中也是有数的。”隆禧此时道。
可是隆禧越这样说,玄烨的心意便是更坚定,看着他坚定道:“你放心,三哥定然不会让你有事。”说罢,又扭头对福全道:“快去。”
而这时福全却突然跪在了地上,“皇上,微臣求皇上,让隆禧见一见……”说到这里,福全却是说不出口,顿在了那里。
玄烨这才明白了福全的意思。愣了一愣,随后便道:“将落宁也一并接来。便道,有高人言,隆禧这病需有孕的女子来这病房中走一遭,是为冲走病气。”
“是。”福全说罢赶忙起身去办了。
“三哥……”这语气之中满是感激。
这感激却让玄烨更加难过,紧紧握着隆禧的手:“是三哥对不住你。”
隆禧摇了摇头,眼泪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玄烨的眼眸的水雾也是更甚,却也未有滑出。下一刻,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便道:“你若是累了,便睡会儿,一会儿待落宁来了,三哥唤你。”
“嗯。”隆禧用力地点了点头。
玄烨扯出一丝微笑,看着隆禧缓缓地闭上了眼眸。微笑一点一点消失。
常宁在一旁看着,实在是看不下去,落着泪出了屋门。
马车朝紫禁城飞奔而去,进了宫门之后,也是未有停住,而是直接往后廷飞奔而去。宫人们见是裕亲王在驾车,面色极是严肃,想着许是出了大事,便也没有大加阻拦。如此,马车便顺利地来到了永和宫的宫门口。
当宫人来报,说是裕亲王在外奉皇上口谕,要带乌贵人去给病重的纯亲王冲走病气之时,落宁有些愣住。
冲走病气!纯亲王病重!
“小主……”文琪看着有些愣住的落宁说道。
落宁这才惊醒,随后便起身:“快些走。”虽然与隆禧无有太多交情,可是隆禧那时毕竟……而如今又病重,皇上又传了口谕,心中不免不解和焦急。
快步来至门口,便看到了在马车边上站着的福全。
福全看见落宁,随后拱手一礼,“乌贵人有礼。”
落宁垂眸回以一礼,“王爷有礼。”
随后,福全往边上走了走,道:“乌贵人请。”
落宁颔首,之后上了马车,文琪和蕊儿随后也上了马车。
福全坐在马车外头驾车。心中的难过和焦急,在此时微微被旁的一些东西薄薄地盖了一层。她再也不是那昔日的宫女了。也再不是昔日那一身宫女装了。那身浅蓝色杭绸的宫装,素色暗花,却也甚有光泽的杭绸似乎很是配她。那发髻之上的蓝色小花与发髻一边的蓝色串珠流苏又跟那一身衣裳相配。这一身行头当真与她是极配的……
落宁也是许久不曾见过福全了。再见,虽然还是一身深蓝色的蟒袍,神色却是大不同了。是多久不曾见过了呢!
外头传来声音:“乌贵人且坐好。”话音刚落,这马车便开始往前走了。
落宁有孕,福全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并未驾车很快,却也没有太慢,因为他怕隆禧等不上了!
小跑着的马车驶出了紫禁城,没过多久便到了纯亲王府。
文琪和蕊儿先下了车,之后又扶落宁下了马车。
看着气派的纯亲王府,落宁垂下了眸子,这王府她不是第一回来,却是与第一回来时的心境完全不同。
“乌贵人请。”福全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落宁颔首,接着往府中走去。
福全一旁带路,没多过久便来到了隆禧的卧房。
福全进宫后安排了小太监去找太医,因为太医是快马赶来的,所以此时已然请过脉了。
与这外头的大夫说的一样,已然是回天无力了。
所以这时一进屋,落宁便感觉到了浓浓的悲伤之色,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玄烨见落宁来了,便朝落宁走了过来,来至落宁身边,淡淡道:“隆禧,他想见你。”
落宁定定看着玄烨,随后垂眸行了一礼,道:“是。”
如此,玄烨便出了屋子。
而福全和常宁此时也在屋外。落宁扭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床榻。
那床榻搁置在墙角,有些远离了阳光。此时看着,觉得甚是阴冷和悲戚。下一刻,起步,朝那床榻走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隆禧薨了
落宁从未想过,会以如此情境再见纯亲王,所以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那床榻边上的,只知道当看到床榻上那人的面容时,心中被什么重重地震了一下。
而隆禧似乎是知道落宁来了似的,这时缓缓地睁开了眸子,见不远处站着的是落宁,随后便扯出了一丝微笑,那样子落宁看得心里头难受极了。
“你来了。”隆禧虚弱的声音。
落宁这才回过神,却不知如何,竟行了一常礼,说了声:“王爷有礼。”
只是虽然如此,隆禧的面庞上还是无有旁的,依旧是微笑,随后道:“贵人有礼,只是本王不好起身见礼了。”
落宁直起身子,看着努力微笑的男子,没说话。
上一回见已然忘了是在哪一年,却记得这男子似乎不是如今的模样。如今的这样子虽然还可以看出是纯亲王,却觉得比从前更见英俊了。却是不能再用翩翩美少年来形容,能用男子二字来形容了。
隆禧变了!而落宁也变了!容貌较从前更美,少了那份稚气。
下一刻,隆禧又道:“贵人坐吧。”
落宁看了一眼床榻边上,有一圆凳。便起步朝那圆凳走去,随后坐在了那。坐下后,却不知该说什么,便端坐在那。
也不知就那样沉默了多久,隆禧终于道:“今日叫贵人来,当真是有些唐突了。”
落宁抬眸看隆禧,想说什么,可终究不知如何开口。落宁同玄烨一样,是不善言辞的人。她知道隆禧此时想见她,定然还是钟情于她的,想在这最后一面看她一眼,跟她说说话。她也想如隆禧之愿,只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应自己的是沉默,而隆禧却似乎也不在乎,又道:“曾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那家宴之上。你眉头紧锁,那样子着实令人心疼。当时便觉得这是我寻了许久的人。只是不想我竟是与三哥看中了同一人。”这话说到最后,俨然有了丝笑谈造化弄人之意。顿了顿,又道:“那次,是在书房。你一身蓝色衣裳与我说了许多。如今想来,竟觉得很是遥远。那时你我似乎都还有些稚气,却都已然有了想要钟爱一生的人。”
落宁看着隆禧,他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得清他的侧脸。那侧脸之上除了苍白,她看不出旁的。
而隆禧又道:“你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若是那情,从一开始便是不该的,那便绝对不要继续,不然只能伤人伤己罢了!可是,你,我,却都是明知却故做的人,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义无返顾。”说到这里,落宁明明看见苍白的脸颊上横流过一串泪珠。
那一刻,眼眸中突然有了湿意,随后也似乎有温热滑出了眼眶。
其实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下一刻,落宁终于有了回应,道:“其实,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终于不再是自说自话,隆禧扭头看落宁,微微笑了笑,眼泪又从眼眶中滑出,“是啊!”
落宁眼泪也止不住地落。
而隆禧却还是微笑。之后扭过头,看着床榻上头,又道:“我出生那年是顺治十七年,在我还未懂事之时,额娘和阿玛便都离开了。那时候朝野不宁,三哥又初登大宝,皇祖母也顾及不到我。于是我的身边便唯有乳母。后来,除了乳母,还有了几位哥哥。虽然也是不常见,可我总是觉得,我是有哥哥的人,心中很是幸福。二哥待我极好,总是带着我玩。五哥虽然有时欺负于我,有时却也对我很好。三哥时常不苟言笑,总是冷冰冰地看着我,却总是给我这个,给我那个。其实那时候我不大喜欢三哥,因为觉得他总是冷冰冰的,只是慢慢地终于明白了过来,不是他想那般,是必须那般……从小到大,三哥从未跟我抢过什么,直到遇见了你……”说罢,扭头看落宁,“我那时还不明白,你对于三哥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你应该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才放手。现在,我还是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不管经历多少苦痛,都是因为爱……”
看着隆禧的样子,落宁只觉得他似乎是在将心中那满满的话都说出口,待说完了,心空了,怕就要……于是有些害怕道:“你莫要再说了。”
隆禧微微蹙眉。
落宁却垂下了头,又不知该说什么。
“在死的这一刻,你能将我当成是朋友,我很高兴。”隆禧微微有些欣喜的声音。
落宁缓缓抬眸,看着隆禧,看着他努力扯出的微笑,泪不禁又落了一串。
“最后……”说到这里,隆禧身上的力气似乎突然用完了似的,他闭了闭眼眸,努力支撑着眼眸,道:“最后……我想听你叫一声我的名字……隆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