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又道:“朕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清。”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落宁听得明白。便是在说那段过去,那段跟皇后跟暮晴姑姑的过去。可是什么叫做说不清呢?不知为何吗?还是你本性滥情,所以你说不清。
只是这话落宁终究没说出口。
玄烨也是不善言辞的人,更何况对于那段过往,能说出方才那话,已然是极致了。那段过去,他根本不想去触碰。
如此之下,必然的又是沉默。天亮了,落宁回去了,玄烨该上朝了,一切按部就班地继续着,如熟悉的昨日,却不如想念的从前。
这段时日一直都是如此的无有交集,甚是想念的从前只觉得好遥远。
那话言说不出口,玄烨便唯有多去永和宫坐一坐,只等落宁原谅他的那一日。转眼便是四月。已经许久了,落宁还是那副样子。玄烨也不泄气,两三日便去一回。
而四月,却又传出了宜嫔有孕的消息。
如此别扭之上再添别扭,当真让玄烨头疼。而这却是给有心人创造了一个极好表现机会。
于是在玄烨又在落宁处受到了冷待回乾清宫时的那个夜里,良儿出现在了玄烨的身边。
“给皇上请安。”良儿行了深蹲礼道。
玄烨虽然看不大清容貌,却是觉得声音极是熟悉,便道:“起来吧。”待良儿起身,又问:“你是……”
“奴才良儿。”良儿说着便抬眸看了玄烨一眼,随后赶忙又低下了头。
玄烨这才想起这良儿原是在景仁宫伺候的,与暮晴的情分极好,还被牵涉进了落宁小产一事,如今看来似乎真是被冤枉了。下一刻便道:“你叫住朕有何事?”
“奴才……”良儿犹豫道。说着看了眼周围的那些宫人。
玄烨随让宫人都走得远些,良儿这才开口道:“良儿不想看着皇上和落宁姐姐如此疏远。其实皇上只需对姐姐说一句话,姐姐便能释然。”
“说什么?”玄烨自然要问。
“说……”说着,良儿缓缓抬起了眸子,定定看着玄烨,“说我爱你,我的心里只有你。这些时日,你不曾理会与我,当真是度日如年,难过极了。”
玄烨看着良儿那双清澈的双眸,听着她说着那些话,觉得很是别扭,不禁皱了皱眉。
良儿这才移开了那双清澈的双眸,行常礼道:“奴才有罪。”
玄烨看着她,许久才说:“你回去吧。”回去便转身往前走去了。对于良儿,玄烨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只觉得这女子如何都看不透。
良儿行礼恭送,待玄烨走远了直起身子,脸庞上的是什么,看不太真切。虽然良儿站在宫灯旁边,却还是看不真切那脸庞之上的是什么?是微笑?是胸有成竹?还是阴险?
良儿那段话,玄烨却也没对落宁说。直到又过了一个月,落宁还是那副样子时,才想起,于是在那一日便召幸了落宁。
落宁在围房更衣后,来至寝殿。
此时玄烨正捧着一本书看着。玄烨总是喜欢看书,只是今日却不同平时。许久未翻一页了,他在想良儿那日说的话。也在想,他应该如何说出口。
“皇上……”落宁来至床榻边上行了一礼,玄烨这才意识到落宁来了,随后将那本子搁在一边,道:“就寝吧。”
往日,玄烨从不说这一句话。落宁皱了皱眉,也只好上了床榻。
于是,又是一条锦被,两个平躺的身子。都瞪着一双眼看着上头,一个神色看似平和,一个时不时蹙眉,完全没了平日的帝王姿态。
玄烨还在想那些话应该如何说出口。可是又怕落宁睡了,便又有些着急。终于,在过了一个时辰之后,玄烨鼓起勇气翻转身子,侧身躺着,看着落宁说:“我……”
落宁转头看玄烨。
“我……”
落宁皱眉!玄烨从不会如此模样的。今日是怎么了?
玄烨微微蹙眉,“我……”
落宁越加不解了!
“我……”爱字就在嘴边,马上便要说出口。而就在这时,昔日那些闯入了脑海。便是第一回说出爱这个字,是在床榻之上对凝箬说的。许久不曾想起那些,此时想起却是那样深刻饱满,瞬间便塞满了心。眉头越皱越紧,终于眸子有些慌乱地扭过了身子,不再说话。
“皇上……”看着这样反常的玄烨,落宁有些担心,“皇上怎么了?”说着,落宁便起了身子俯看着一边的玄烨。
玄烨移眸看着落宁,看着她淡淡的脸色,看着她水灵的眸子……就那样看了许久,看到落宁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正想再说话之时,玄烨却突然起身又一翻身将落宁压在了身下,皱着眉头看了她许久,终于开口道:“落宁,不要如此对朕!”这话语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甚是响亮,直击落宁的心窝。落宁盯着玄烨,想着他方才那样反常的样子,听着他说着这样的话,看着他的一双有些慌忙似乎在寻求安慰的眸子,再一次心软了,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六月传出了落宁再次有孕的消息。
而五月时,瑶贵人已然产下了一位公主。
近日,这宫中似乎都是喜事。而宫外,却似乎要出丧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隆禧病重
是为十八年七月。
那日清晨,玄烨上完早朝刚在寝殿换了衣裳便有人通报说,福全求见。
刚才在朝上福全未有禀任何事,此时前来求见,肯定是有旁的不好在朝上言说之事,玄烨便让福全进来了,却不想福全居然说隆禧病重了!
隆禧虽然许多日不上朝也不进宫,可福全一直说是隆禧贪玩。虽然贪玩也不是什么好事,可玄烨觉着年少心性,多看多玩一些总比他这个整日繁忙不得空的人要好上许多。也因为落宁之事觉着对隆禧有些亏欠,便任由他去,不曾插手。
可是为何现在竟又说隆禧病重了?玄烨皱眉看着福全,见福全垂头恭敬站着,也再未多问,扭头对梁九功道:“备车,纯亲王府。”
梁九功领命赶忙退下。
之后,福全便和玄烨一起乘坐马车出了紫禁城。
马车上极静,自坐上马车后,玄烨便是一直未有说话。
福全也不吭声。
而这样的沉默直至快到了纯亲王府之时才被打破,只听玄烨淡淡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马车上,行礼不便,福全便颔首道:“微臣有罪,其实隆禧一直病着,只是……只是一直不让禀明皇上。”这话越往后说,声音便是越低。
玄烨看着福全,却也没继续说。隆禧不让禀明于他!如此,这其中缘由便是明摆着在那了。方才一直没有问出口,便也是怕福全说出这样的话语。可是终究……
终于,马车终于来到了纯亲王府。
玄烨出宫匆忙,纯亲王府未作安排。可是府中大多奴才也是不识得玄烨的,只认得福全。一路倒也简单顺畅。终于来至隆禧卧房,此时门是开着的,常宁和几个奴才在屋内。
常宁见玄烨来了刚要行礼,玄烨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免礼,直直朝着隆禧而去。
福全遣了几个奴才,又关上了屋门,此时屋内便只剩下了兄弟四个。
来至床榻边上,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那人,玄烨不禁有些愣住。
这还是昔日那个总是玩笑的隆禧吗?怎么竟……
如今时值七月,天气不算冷,可是隆禧的身上确是盖着被子,只露出脸来。而那脸色,是遮不住的苍白,一双眼眸闭着,眼圈周围都泛着黑。
福全这时也已然来至了床榻边上,小声叫道:“隆禧,皇上来了。”
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眸,那一双往日眸光熠熠的眸子如今却是毫不光亮,玄烨看着,眉头不禁皱起。
隆禧看着眼前的人,模模糊糊的渐渐看清楚是三哥,于是,隆禧扯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也不知因为无力还是如何,这从无有神色到微笑的过程极是缓慢。
玄烨看着,眉头似乎都要拧在一起了。
福全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往一边走了走。
“三哥,你终于来了。”隆禧此时道。那声音虚弱地像是要说不出来话似的。说罢,努力从被子中伸出了一只手,拍着床榻,示意玄烨坐下。
玄烨往前挪了挪步子,坐在了床榻边上,握住了隆禧的手。
隆禧的一双手也不似从前有力,只能被玄烨握着。
“隆禧……”这语气之中有责备,只是却只是微微的。而说罢之后那语气之中浓烈的自责,倒是极强。
“三哥……你莫要怪罪隆禧,也莫要怪罪二哥,也莫要自责。”隆禧到底是了解玄烨的。
玄烨没说话,只是眼圈红了。
“三哥是当朝皇帝,如何能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三哥以前不是经常对隆禧说吗?”隆禧努力玩笑的语气,只是说到最后,眼眶也是红了。
而玄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握着隆禧的手越来越紧。
“三哥……”隆禧又要说什么。而玄烨却突然打断道:“不许再说了。”说罢,扭头看着福全道:“去宫中请太医,将最好的太医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