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符只觉得头疼。被钱嬷嬷唤进来的大丫头素素已经将要穿戴的物饰都整理好放在了床边。一看又是要穿得端端正正,里里外外好几层的,就觉得热得慌。“素素姐,能少穿么?”
素素是在张阙张夫人面前长大的丫头,刚十二岁;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是以张夫人说的准则来。这会子见刘义符满脸的不情愿,也只是笑道:“公子,这可是夫人特特交代的呢!马虎不得,您就将就些罢。”这丫头虽说事事都听张夫人的,却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就这么些日子,刘义符都顺着童月,她也见得有什么不适应的,该她出面时,就出面,不该她出面,她便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倒也得人心。
又是夫人。刘义符觉得了无生趣;只默不作声,任他们捣鼓着。
来到张阙夫人正屋里时,屋内已经坐了满满一堂的人;自然也少不了都有些怏怏的刘义真和刘义隆了。转下座是几位姨娘还有几位公主;公主尚自年幼,大的几位已经嫁出去;长女刘兴弟前些日子刚回去。大人们相互谈话,幼儿们咿咿呀呀,济济一堂,好不热闹;可刘义符显然没有这个兴致。隔得远远地便见着自家母亲与海盐公主坐在上头,母亲拉着海盐在那问东问西的,不晓得有多欢喜。“孩儿拜见娘亲。”刘义符隔得远远地作揖道。
张阙抬眼看向刘义符,眯着眼睛笑道:“你这小子,可过来了。还不来见过海盐公主来。”刘义真扫了一眼刘义符,脸上有着鄙夷的色彩;想来他读了些古人的诗词,自恃自己有那一番风骨,不像自家兄弟这般,见个公主就巴结了上去。
倘若这心思被刘义符看了去,非得兄弟二人大干一场不可。只此刻刘义符被母亲和海盐公主的目光缠着,脱不开身。
那海盐公主远远便瞧见了刘义符,他个儿比别人见长,身子结实,面容却是清秀的;衣衫也在一众人显得精致鲜艳些,这一眼看过去,倒是有人中龙凤的模样来;待走近之后,却是不敢再随意拿眼睛扫他,只垂眸浅笑着。
“拜见海盐公主!”刘义符屈身作揖,脸上满满的不得已。
想起父皇在跟自己说的话,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未来的驸马爷;心里多的是羞涩。听了他这话,赶紧道:“你起来罢。在这里不用这么多规矩的。”
这话说得温柔乖巧;语气亲近,说话间又是颔首,更显得柔顺讨人喜欢。张阙瞧着那可人的模样,又喜欢那张圆盘子脸,觉着有福气得很。对着刘义符笑道:“公主让你起来便起来罢。坐到我身边来。”
刘义符这才慢吞吞地走向张阙;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也厌倦这样的场面,无非是说些不着实际的话,互相吹捧着罢了。且多是女眷,更是让这三兄弟觉得无趣。
可夫人们不是这么想,一来是显示刘府对公主的热情;二来自家孩子还小,见见面也是无违闺中之事一说;倘若孩子们玩好了,说不定到时就成了真的驸马爷也未可知。哪个夫人不想攀高枝呢!再者,这海盐公主下到府上来,不也是看看未来夫婿的么?
那坐在下面的刘义真着实觉得无趣;却又想着为难些别人才好受一些,便站起来面对着海盐公主,问道:“公主可曾在家中读什么书?”
孙夫人闻言便暗自咂舌,这孩子,越发的不像话了;虽说咱们高攀不上人家,却也不应该在这里做出这等狂傲之事来罢。这会子问什么不好?问捞仔书?且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读书多的姑娘家,也是不敢坦言自己读书多的;何况眼前这个是高高在上当今圣上的公主?
那海盐公主倒是不在意,看下面那个小娃儿,长得颇为可爱,婴儿肥的小脸蛋儿粉嘟嘟的。便笑道:“不曾读什么书,平日里,父皇多叫我读《四书》、《女诫》,母后则多是让我学习女红。”
这话其实在这里最是妥当不过了,女子读书,却不可贪多;多是以女红见长,她既是在念书,却也不耽误女儿家应该做的事情,虽说公主的命生下来就是好的,却也应该懂一些平常女儿家的事情。如此一说,那张阙更是欢喜,想着这么一个娇娇俏俏的人儿,还能愿意学习女红;以后自然是用不着,却也不是坏处,可见是个乖巧的孩子。
那刘义真倒是不觉得了,前头听着《四书》还能说得过去,这《女诫》,自己最是不喜欢的,讲的那些东西,都是过头些了罢,倒是不如齐童月那丫头读书来得有意思,这么一想,转眼环视一周,却不见刘义符带着童月出来,莫不是那丫头病着还未好?女孩子就是这样,娇弱着呢!
这会子海盐公主倒是心思不在这里,转而望向刘义符,也问道:“不是义符平日里可读的什么书?”
刘义符本就心中郁闷,见她又是问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便随口道:“回公主的话,小民并不读什么书。”思来这段时间陪着童月看书,又想着那丫头喜欢自己看书,少不得又加上就一句,道:“就读了些《孙子兵法》”
这一说了不得,海盐公主倒是觉得自己没见识了;这书自然是听过的,是男儿家读的书,而这刘家的这两兄弟一个问自己读什么书,可见读书自然是不少的;一个言读了《孙子兵法》,还说自己不曾读什么书;海盐愈发觉得刘义符的聪明伶俐来。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桃花糕
这倒是真误会刘义符了,不过就是陪着童月看了几日书罢了,要说那本兵法,自己也未曾读完,更未曾读透。
那刘义真倒是真知道,不禁又鄙夷地看了刘义符一眼。看着那座上的海盐公主也无甚兴趣,遂又坐了下来,转头对着坐在身边的刘义隆道:“三弟,近日可有看见什么好书?”
刘义隆神色郁郁,听见刘义真的问话,也只是淡淡地摇摇头。
“这一屋子的人,大夏日的,怪热的;不若公主留下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你们一块儿玩着。其他的人都散去了可好?”张阙看着海盐公主笑问道。
海盐公主也正是这个理,自己是出来找玩儿的,也是,也是来看看自己未来的驸马爷是何等样子的。这会子一屋子的人,又拘谨又无趣,不如留下几个有意思的,玩会子便走,少不得早些回去,要不然母后总要说教的。
刘义隆本就无甚心思;又是庶出,跟着其他人一同散出去,也无人让他坐在那里,那刘义真本打算偷偷的溜出去的,却被母亲叫住了,只得留下来。
刘义隆走进静静的院落里,抬眼便见着那不远处的几株瘦弱的厚朴树,仿佛看见了那个娇小的影子在上面晃动着,头上腰上都是花朵儿,看着既可笑又可爱。
“这么快就回来了?”赵嬷嬷笑着迎了出来。见他安安静静的,不知是不是又在思虑什么。这孩子就是太老成了。赵嬷嬷忍不住叹息。
刘义隆抿抿嘴。问道:“奶娘,那花儿可晒干了?”
赵嬷嬷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瞧这记性,这会子还在屋内呢!”说着径直便转身进屋了。
刘义隆却抢先走了上去,头也不曾回地道:“还是我自己去罢。”
赵嬷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看着那灵动的背影;其实应该是个活泼的孩子罢,却成了如今这模样;脑海中又闪现了夫人去世前那愁苦的面容来;可惜了那样一个绝色的女子,只因出身贫寒,落得那样的下场,又可怜了这聪明的孩子,从此跟着孤儿有甚两样呢?
一整日,刘义隆都未曾看书,只是呆呆地待在窗前看着那正在慢慢晒干的厚朴花,眼神没有焦距,只是这样呆呆地坐着。
赵嬷嬷唤了好几次,都不见他有反应;那药都是自己端到窗边送给他喝的,也不拒绝,端起来就直接饮下去了,也没见他说苦什么的,昨日倒是见他皱了眉头;那童月遂给他嘴里塞了个蜜饯儿,这会子倒是没觉察什么了。莫不是见那丫头没来,心里不痛快了?赵嬷嬷想着,便走了出去,打算去见见那姑娘,若是有时间,能不能来这里瞧瞧三公子来。
这一出门,却见那些个丫头下人的,都向着一个地方偷偷跑去。拉住个丫头一问才知道,海盐公主来了,正在上房家的那边耍呢!这会子都去瞧瞧在那里玩什么,若是能让公主要去了,那也算是进宫了,比如今岂不是要高了不少?
海盐公主来了?赵嬷嬷蹙着眉头想着,怎么自家公子没去?或是说去了这么早就回来了?刚才丫头们也都说了,公子小姐的,都留在那里玩儿呢!莫不是自家公子被撵出来了?想到这里,赵嬷嬷心疼得厉害,也算是明白刘义隆为何一直闷闷不乐了。
看来童月那姑娘也是被叫去在那里服侍去了的。赵嬷嬷心中叹息,少不得折回院子里去,阖上了门。省得让刘义隆听见外面开心的声音来;这没娘的孩子,到底还是可怜见的。
翌日清晨,院子的门被敲响了;已经安静下来在房间里看书等着赵嬷嬷做好早膳的刘义隆闻声走了出去;却见小斯已经打开了院门,见着走进来的人,刘义隆欢喜地迎了上去,叫了省:“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