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大道向左拐便是那日挨打的地方,再往前走一些,便是那小湖边,右边有条小道,也是通往刘义符的院子的;童月一径地追着,追到了院子里,进去之后,问遍了所有的的下人老妈子,都说刘义符没有回来,一屋子的材料都在那里堆着;却不见刘义符的踪影。童月这下慌了,这么漆黑的夜里;刘义符手上什么都没有,连小灯笼都在自己的手里,他就这样在夜色中横冲直撞;万一看不清路……万一——湖!童月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里了。是不是掉进湖里去了?
扔下手里的雨伞,已经吓得慌乱的童月重新向雨中冲了出去;根本忘记了可以让屋子里的人一起出去找一找的。
夜里的雨越发的大了起来,童月跑到湖边,眼睛被雨水打得都不怎么能睁开了,伸手在脸上狠狠地摸了一把雨水——其实此刻的童月不知道,那里还有自己的泪水。看向湖面,那里除了隐约地能够看见被雨滴打起来的小泡泡之外,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
“大公子——!大公子——!”将手合拢,放在自己的嘴边做喇叭状,对着湖面叫着。
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任何的回音,湖面依旧是一片的平静,死一样的平静;童月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一种想跳下去一起死掉的感觉,这么平静吗,是不是已经沉下去了,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明日早上,这里浮起来的将是一俱幼小的尸体?如果是那样,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不如自己死掉算了。
“扑通”一声,童月果断地跳进了湖内。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紧接着感觉有冰冷的液体直接往自己的嘴巴里灌去,童月被逼得猛地喝了几口水下去,整个身子就开始往下沉了去。童月伸出手在水上挣扎着。另一只手在水下到处乱摸,希望能有幸找到刘义符的身体。
可是手里迎过来的不过是一股一股的水流,根本什么都没有,而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沉,明显感觉一只手已经不够用了,只能双手开始挣扎,腾出一口气,叫了句:“大公子!你在水里吗?赶紧抓住我的腿!上去上去!”说完整个人又开始下沉去了。
是不是自己就会这样死了?童月有些无力地想着;死在水里的感觉真难受,胸口压得慌,嘴巴里只能不停地喝水喝水,鼻子喘不过起来。头好晕,整个人都好累,好累,都动弹不了了。
如果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爹爹了;或许,也可以见到娘了;想到父母亲的童月突然觉得泡在水里的那种冰冷感觉消失了;开始变得温暖了起来。
“娘……”灌下最后一口水,童月轻轻地唤了一声。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紧张地蹙着眉头;紧紧地抿着嘴巴;伸手好像要来拉自己;那种急切的眼神,像极了关心自己的娘亲了。童月恍恍惚惚地又叫了句:“娘……”感觉身子好轻,好轻,快要飘起来了。这是死了的感觉么?
“抓紧了!我用力拉了!”黑暗中,雨越下越大;湖边的杨柳在雨中被敲打得低垂了腰肢,那不大不粗的枝干被扯拉得不禁歪了歪,但还是借着那韧性,没有被折断。
前面的人没有做声,只是使狠劲地拉着水里的人;咬着牙,蹬着脚,还是感觉自己脚下的沙土在悄悄地向湖里移去。
后面的人手抓着柳树,将前面的人慢慢地拉近,靠向自己。“早知道就不戏弄她了。没想到她这么当真,不会戏水也跳进去……”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了。
“不要说话!用力拉我!”前面的人喘息。慢慢地将水里的人拉出了水面,昏暗中,能够见到她的脸了。因为那脸色惨白,在这漆黑的夜里尤为的明显。心里有一瞬间的漏跳——万一,万一死了怎么办?
终于整个人都被拉上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气喘吁吁地坐在了雨中的湖边,第一次这么不爱干净地,毫不介意地坐在了软软的泥上,两个孩子有一种别样的惊喜。
“三弟,谢谢你了。”刘义符松了口气地看着跟自己一样坐在雨中的刘义隆。
刘义隆正转身看着身边躺在雨里的童月,用手试了试童月的鼻息。从泥上爬了起来,正打算往前跑,突然又止住了步子,道:“大哥,你赶紧去叫人来救她吧!晚了怕不行了。”
刘义符一个激灵,赶紧爬了起来。小跑着去了。一边道:“你在这儿看着。”
正文 第二十章 夏日草木熏
刘义隆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了躺在地上的童月身边。将手伸向她的腋下,半抱半拖地将她弄到了旁边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直了身子,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向雨中走了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果然是仙女一样的女子展现在自己的眼前。童月知道自己没有死成,可是泪水却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了。看着袁羽衣完全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丫头。”袁羽衣看着刚刚苏醒过来的丫头,完全想不到怎么好好的,就这样流起泪来了。
童月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才压抑住了自己的哭声。“袁夫人。大公子他……”
袁羽衣看向坐在外间门边的刘义符,终于想通了为何刘义符那晚竟是直接去找的自己,没去找自己的娘亲。这几日也没有出去野,就守在这门口,里面说要什么,他慌急慌忙就去弄,或是急着就要下人去弄了来。这会子醒了倒是不敢进来了,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对着房门这边。估计是自己惹祸了。
看着一时都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小丫头,梨花带泪的,我见犹怜,又见那门口的小家伙不肯上前来。慢慢牵起童月的手,轻轻地拍着,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啊!没事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人都没了能叫没事的?童月哭得越发的厉害了。
“童月……”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袁羽衣的背后响起。
听到声音,童月的哭声一下子就刹住了;瞪大了双泪眼,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转而满脸的疑惑看向袁羽衣。
袁羽衣笑。拿上手里的绢子帮她拭泪。道:“我说了没事的。大公子什么事都没有。人家觉得对不起你,所以都不敢出来见你呢!”说完将躲在身后不肯出来的刘义符狠劲一拉,将他拉至童月的床前。
刘义符耷拉着脑袋。也不敢那眼睛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哇——!”地一声,童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这样放肆地大哭了起来。好像是把所有这些日子里以来所受的苦和所尝到的艰辛都要在这泪水和哭声当中释放出来一般,哭声有酸楚,有委屈,有难过;但更多的是一种心中的释然;释然眼前这个人还在,还在就好,比什么都好。
袁羽衣有一瞬间的愣神,随机扶起那个单薄得像一张纸,哭得整个身子都湿透了的孩子;轻轻地搂在自己的怀里,感觉到她的脆弱何无处,那个人前聪明伶俐的孩子呵,终究只是个孩子,只不过是比其他的孩子更聪明些的孩子罢了。“哭吧哭吧!哭完了就舒服了。”伸手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拍着。
刘义符已经完全吓坏了,瞪大着双眼睛看着哭得身子在袁羽衣怀里一颤一颤的童月,简直没法想象她能哭成这个样子;难道就为了自己欺骗了她么?
童月想告诉他们。她爹爹去年被杀了,娘亲走散了,自己流落到异乡,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看人的颜色。可是,大哭完之后,望着一直站在床边的刘义符,突然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含着泪眼,哽咽着声音道:“大公子,以后不能再吓奴婢了。”
刘义符听得见声音里的疏离;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童月,笃定地点了点头。
“童月,因将军出征,我已经耽误半月有余的时间了。眼下就要去看看我的姑母了,你现在这样的身体,能同我一起去么?”袁羽衣将已经坐好了的童月身上披了件衣裳,温声问道。
“姨娘。童月还是不要去了。”刘义符赶紧道。“万一在路上病了怎么办呢?”
袁羽衣笑了笑,并没有答他的话。
“我去!”童月看了一眼刘义符,坚定地道。
刘义符诧异地抬眼看了一眼童月,随即眸子暗淡了下来,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袁羽衣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笑道:“我待会儿让厨房给你送碗粥过来;你且先休息。”说完转身一径离去了。
晌午时分,童月喝完了那碗浓稠的小米粥,觉得胃里暖暖的,很是舒服,而刘义符一直都不曾离开自己的视线,连自己喝粥都在盯着。实在是无趣得很,想来他以为自己在生他的气;突然想起一个事情来,便问道:“大公子可知道,这次是谁救了奴婢么?”
刘义符低头,显然更多的还是愧疚。“是我。”
嗯?童月看向眼前这个个头与自己差不多的他,虽说长得确实看起来比较结实,但是,要从水里将自己拉起来,还是有些不大可能。“没有其他人了么?”
刘义符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