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那温厚的手掌所传达的那种爱意,那种久违的亲情又重回自己的心中。
这一路以来,齐妫他们总是跟着最前面的军队进发,身子真是吃不消了,加之那日下雪天里在外游荡,第二日便发烧没法跟着军队进去前往渑池了。
而毛德祖与司马翟广一行便开路前往渑池。
“多喝些水,这里是我今日特特给你带来的干果脯;现在天气寒冷,也没有什么有胃口的东西。”司马翟广看着斜斜倚在床上的少女,黛眉轻蹙,面色苍白;心中甚至不舍,却又有军令在身,实在不得法。
齐妫点头,看着一身戎装的他,知是要上阵去了。“司马哥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年岁也不小了,若是碰见好姑娘,可别弄丢了。”齐妫轻声道,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向来时不容易病的,这么大岁数,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什么病,但这次像是真病了,整个人不思饮食,又懒怠。
司马翟广望看她一眼:怎么会弄丢呢!“等司马哥哥不打仗了,便回去建康。”顿了顿又道:“看看你。”
齐妫一喜,她自然是不希望他去打仗的,这种在刀口舔血、脑袋系在腰带上的日子,怎么能想要他去?“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不打仗了呀?”
司马翟广轻笑了一声,不知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只道:“你放心,回去就会找你的。”
齐妫点头。“我等你。”
司马翟广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快步地退了出去:在这世上,再没有一句话比“我等你”这句话显得更多情了;那原本觉得这世间再无牵挂的人,从此也多了一份期盼,多了一份希冀,那阴霾的天空都仿佛明亮了不少,拿沉重得铠甲,也轻盈了许多。
那站在营帐外面装作与守卫兵交谈,却心不在焉,答非所问的少年,听到这句“我等你”时,真想冲进去对着那死丫头的脑袋狠狠地敲几下,叫她尝尝头疼的滋味。
可是走进来的刘义真却看见那个蜷缩着身子躺下去的姑娘,满脸的不适,那本是神采飞扬的眼眸也暗淡了下去,刚才的念头一消而散,快步走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好受啊?”
“冷。”齐妫拿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
刘义真见她唇色苍白,赶紧将被子的周遭就压了压,问道:“好点了吗?”
齐妫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回答这样的问题了。闭着眼睛只管躺着,身子却忍不住打颤。
刘义真见整个人都抖起来了,心道一声不好,便赶紧跑了出去,叫了大夫,又跑回自己的房间内,将被子抱了来,盖在齐妫的身上。
这冷也是一忽儿来的,齐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怎么就一下子这么冷了,都觉得无处藏身了。
多盖一床被子也是白搭的,她还是整个人抖着,牙齿都跟着打架一般地响起来。
刘义真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最后只得隔着被子抱住了她,道:“很冷么?”
齐妫的嘴唇也在抖动着,点点头。
大夫来了,却说是染风寒了,有些发烧;吃些药就可以了。
“可一直这么抖也不是个办法啊?”刘义真蹙眉道。
“公子不必担心,叫一名女子过来,给她擦些酒;再吃一贴药,饮食清淡些,会好的。”大夫缓缓道,将拟好的药方子递给他。
刘义真接过药方子;却记起刚才出门时,遇见的士兵说明日晨间,王镇恶将军率领余下军队,开往潼关。只怕,他们是只能等着父帅前来了。可父帅此次率领水军,不知会不会经过洛阳了。
正文 第一百十三章 往彭城
是夜,齐妫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只是冷一段时间之后,又好像没事了一样,只是没有食欲,却也能坐起来说说话儿;可过段时间,又开始冷得打寒战,且脸色苍白,唇色发紫。
刘义真本就年岁不大,见着她如今这种,又苦无良策,看着她那般痛苦,都忍不住落泪下来。“什么大夫。风寒都治不好!”
齐妫只听着,却也没有力气说他什么,知道他也是心急,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自己还清醒,就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刘义真无法,只得隔着厚厚的被子抱紧了那个抖动的身体,看着她这么模样,心里总是一阵阵后怕。
到后半夜,她终于安稳了些,睡了过去。刘义真也累得睁不开了眼睛,当下趴在她的床边,也睡死过去了。
翌日清晨,外面的军队都整顿出发了,刘义真只得交代自己暂时不去了,留下几十个士兵守在这里。
齐妫的脸色依旧苍白,已经在吃了两次药了,效果却并不怎么好。瞧着那本来就小巧的脸蛋儿,此刻更加小了。
“要不然,咱们折回去与父帅会合,那里有更好的大夫,一定能将你治好的。”刘义真也不得法,也不知道这样下去,她能撑到几时,若是等到父帅到来,她已经撑不住了呢?或是父帅不经过这里,那该如何?父帅军中的大夫,那都是建康城内,除了御医之外最好的大夫了。
“我没事的。要不然你就将我留在洛阳,你随着王将军前去了罢,要不然你此行又该失去意义了。”好些了的时候,齐妫依旧撑起身子斜靠着枕头坐一会儿。“也说不定,过几日我就没事了。”
刘义真凝视着她的脸庞,突然认真地道:“我此行已经很有意义了。”
齐妫一怔,迎上他那双招人的桃花眼,却看到他一脸的真诚。便取笑道:“就这么几场胜仗,你也没什么功劳啊!就有意义了。”
刘义真勾唇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提了提,道:“因为我知足了。”
“知足了?这么快?”齐妫侧头问道,倒是没力气将他一脚踢下床去。
刘义真点头,玩弄着她落下来的几缕头发,轻声道:“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齐妫的身子却突然滑了下去,轻叫了一声“好冷”,整个人又开始抖动起来。
刘义真赶紧给她加了被子,转身出门去了……
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已然是在马车之上,齐妫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久违的马车,比坐在寒风凛冽的马上要舒服太多了。
“醒了。”刘义真也出现了不曾有过的温柔。
齐妫疑惑是不是自己的生命就快要结束了,若不然,他几时这般眼眸若春水般细腻地凝视着自己?几时这般话语若暖风般地轻柔地飘向自己?
他手里握着一杯清水,将将递到齐妫跟前,道:“来,吃点水。”
齐妫愣愣地颔首,就着他的手里的杯子吃了几口水,果然觉得喉咙湿润,胸口沁凉起来,比之刚才那般快要烧着的感觉要舒服了许多,疑惑地问道:“我快要死了?”
刘义真不听则已,听了这话,顿时眼圈红了一半,赶紧转过头去不去瞧她。来这战场上,见过太多的生死,甚至那些死状惨烈的都数不胜数,所以以为自己是麻木了,定能练就那铁石心肠来,却不想这几日她这可怕的病症,将自己那一点点硬心肠全是磨去,生怕她在下一次发作的时候,就再也清醒不过来,彼时才知道她的可贵来,也才知道自己的心思来。“想不想吃些什么东西?”他突然问道。
果然我是快要死了?齐妫瞧着那变了脸色的他,蓦然想起自己也才十三岁的年纪,怎么能说死了就死了?
可细细想来,自己也是捡了许多日子的,若是当日在魏国时,便被抓去杀了,便是多活了八九年呢!这也算是赚来的日子了;可若说起死,谁愿意死呢!哪怕是苟延喘喘的人,也是不愿意的。“既然都快死了,你就将那些好吃些的,拿与我尝尝呗!”苍白的小脸上挂着笑容,好似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许是少年不畏生死罢。
刘义真平复了心情,伸手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一下,道:“谁与你说死了?不过是你风寒严重了些而已,别尽吓唬自己。”说着便又去拿他那小匣子。
齐妫瞧着那盒子里的零嘴,倒是好几样都是自己爱吃的,烧饼儿、糯米糕儿、山楂儿、干梅子儿,他这人嘴挑,最是看不惯这些市井的小玩意儿的,倒是难为他找了这许多吃的,若在平日里,定是要优先着自己了,可见他也还算得又良心的,能想着他人。
拿了一粒梅子放在嘴里含着,齐妫看着他呆呆地瞧着自己吃着,便有些想笑,道:“你自个儿尝尝,味道挺好的。”
刘义真蹙了一下眉头,道:“酸。”说完将匣子合上,放在齐妫的身边。
“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与父帅会合去,你的病大夫治不好,许父帅军营里的大夫能行。”刘义真如实道。
齐妫未做声,侧身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外头苍茫一片,此时正是二月天,再往南些,正是柳绿莺啼的早春时节,但这里靠北,却依旧是寒凉一片,到处是枯枝,尽管阳光很好,却也露出冬日的痕迹;官道上的人不多,加之常年战争,自然敢出来的人便是更少了,更加显得萧条。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心道:不知几时能碰上刘公了,这般无目的的瞎碰,也知能不能凑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