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发展却与他人想的不一样了;刘裕派遣左长史王弘返回建康,据知情人士透露,他是想要安帝加授自己九锡。
齐妫听到刘义真与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九锡本来指的是:衣服,朱户,纳陛,车马,乐则,弓矢等,是用来嘉奖那些有功德的大臣的;但自王莽、曹操、孙权、司马昭等人接受过九锡之后,这“九锡”的意义就变了味儿,变成了具有想要篡位的味道。
刘裕之前的一切作法都在证明着如今的这一举动,如今这样,不过是在借着自己的战功进行直接的威胁:想要安帝直接将皇位禅让给他罢?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这般想要参与到此次攻打秦国的战争中来。”刘义真认真地看着坐在营帐中的齐妫,她脸上的肌肤比前些日子要好了许多,可见那物件还是极有用的。
这段时间里,毛德祖一直都忙于准备战事,所以一直没能有时间坐下来与齐妫好好的说说话;齐妫自然是急,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在眼前,却没有时间说句感谢的话。今日本是闲着,便想找毛将军说上几句话的;不想刘义真带来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与自己,着实呆住了。讷讷问道:“若是这样,那公主,公主会不会有事?”
刘义真摇头。“我也不知,父帅的这种心思,自然是容易明了的;但是,至于能不能放过他们,这等事情谁也不能确定,只怕父帅本人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如何想的。”
“那岂不是?”齐妫想起自打她伤心离去之前送与自己的耳铛之后,便再也未曾相见了,自己与她的情谊,也是与其他人所不一样的。若是,若是此次政变成了牺牲品……想到这里,便顿时觉得人生无非也就是这般,不是成为别人的牺牲品,也许就是一枚棋子;总之,活着成为自己最好,若牵绊的太多,终究是失去了意义的。
刘义真也沉默,公主虽然是接触得不多,但是终归是一个无辜的女子。
“我问你,你真的那么想……成为你父帅所想要你成为的人?”齐妫突然转移了话题,正色道。
刘义真一怔,随即坐在椅子,静静地看着齐妫,见她也正看向自己,突然就面色一红,转过头去,半晌,才戏谑地道:“我也不知道父帅想要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喜欢到处玩一玩。”
齐妫突然就不想要说话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身在这样的家庭当中,若说自己与世无争,只怕也会被世人吃掉;若说自己奋力向前,可也闹不准会粉身碎骨;所以,谁也不知道哪一种结局会更好,所以,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算不得有问题。倘若刘裕成为帝王,那他们,自然就有了皇位之争,试想,世间哪个男子不希望自己名流千古,流芳百世且又能掌控一切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听君一席话
义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安帝下诏任命刘裕为相过、总百揆、扬州牧,加封为食邑十郡的宋公,备办九锡的礼仪,尊位在各诸侯王之上。裕推辞不受。
齐妫听到这些的时候,便已经听出了安帝是在妥协,是在一再的退让,这种退让的原因无非是想要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所说得不好听,便是想要苟且地活着。
可是,谁又不想活着呢?自己从魏国逃亡到晋国,吃尽了苦头;从成为袁家的小姐,到一无所有,自己不依旧在拼命地活着么?所有苟且不苟且这等事情,谁也能随便去评论他人,当他人的力量大到自己根本就无力反抗是,除了妥协,便只有一个“死”字了。
“你说,什么时候会接受这些?”齐妫问着与自己一道在外面走的刘义真。
刘义真见她穿着厚厚的襦裙,外披兔毛斗篷,加之肌肤白皙,五官精致,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幅画一般;听她这般问,便道:“你说,父帅到底想把你指给谁?”
齐妫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转换话题这么快?
刘义真望着远处的天空,天气不甚好,没有阳光,远处便是蒙蒙的一片,风也比南边的大,吹在脸上都有刀割的感觉。“拿着这个,将脸包住,太冷了。”
齐妫垂眸见他手上赫然出现一方帕子,灰色的帕子映衬着灰色的天空,倒是有别样的感觉。
脸上也确实不好受,犯不着跟他赌气跟自己的脸过不去;齐妫将帕子拿了过来,挂在了脸上,大概是吹得太不舒服了,着一下竟感觉脸蛋温暖起来。“你担心什么?怎么也不会指给你。再者,我不是你们刘家什么人,也不必受刘公的指派。”
刘义真倒是惊讶她反应挺快,见她遮着半张脸,头上有戴着披风的帽子,小小的脸儿便只剩下那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在外头忽闪忽闪了,愈加觉得可爱起来,听了她的话,也不生气,邪魅一笑,道:“从建康到这里,可有遇到比我好看的人?”
齐妫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下雪了——”刘义真突然惊呼起来。在建康能见到下雪的机会实在太少。
齐妫抬头,果然见着天空簌簌地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儿在风中飞舞,打着转儿,落在她伸出的手心,迅速消失,甚至连那一点儿水点都片刻被风吹干了去。
那雪花儿飘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衣衫之上,二人兴奋地在寒风中仰头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笑声在空中散开,清灵透亮,叫人忍不住驻足侧目:好一对妙人儿。
齐妫忍不住转了几个圈圈,享受着这好似万籁俱寂,唯有雪满世间的美景。
刘义真突然看向那样一个少女,笑如清泉般沁人心脾,眸似秋水春波,澄澈明亮,那白皙脸庞上的酒窝,叫人如痴如醉。
猝不及防的,齐妫将整个身子都撞了过来,刘义真下意地抱住了她柔软的身子。
齐妫一怔,正好迎上他清亮的眸子;或许他不如刘义符那般有天生嫡长子的优势和压力,也没有刘义隆那般受人排挤,整日活在阴暗里的悲伤;所以他活得最简单,最轻松,也最自我。她羡慕他,可以毫无顾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刘义真面色一红,呆呆地看着她,竟说不出半句玩笑话来。
齐妫回神,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兀自向前走去。
刘义真怀内一空,抬眸见她已经走远,便赶紧跟了上去。
“你说,我们此次再进发潼关等地,是跟着王镇恶将军,还是跟着檀将军,还是跟着王仲德将军?”刘义真跟上他问道。
齐妫沉默半晌,反问道:“为何不是跟着毛将军?”说起这个,正好借着这下雪的天儿,与毛将军去说说话儿。
“不行。”那司马翟广日日想要陪着这死丫头!若不是今日出来陪她买些必须的物件,司马翟广又整好没有时间,都根本没有独处的时间了。当然了,某人晚上偷偷去她营帐里睡觉的时候不算,且现在都住在府衙内,自然不用跟她睡在一起了。
齐妫含笑不语。
二人一块到了毛将军的住处,毛德祖虽是位战场上勇武用力的、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却是素来喜静,二人进来的时候,见着他竟然是在看书。
见二人进来,毛德祖方才放下手里的书,示意他二人坐下来,对着齐妫笑问道:“孩子,你一直都待在刘府?”
齐妫摇头,将自己在这几年里的经历大略说了一遍;又道:“若不是毛将军当年救了我,只怕也没有现在的童月了。”
毛德祖摆手,笑问道:“跟着军队的这段时间,有何收获?”
齐妫抬眸看向他,见他一脸的温和,轻笑着望着自己。
“我觉得,在这庞大的队伍里,每一个生命是重要的,却又是弱小的,若不能团结一致,不能齐心,那便是有挨打的份儿;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每一场战役所不能缺少的便是谋略,好的打仗计划,能事倍功半,以少胜多,减少伤亡。”齐妫娓娓道来,实则不过是最浅显的道理,在这段时间内,她却真正有所体会,也体会了战争的残酷,你若是有所疏忽或是考虑不全面,便有可能全军覆没,最终倒是的可能是国破家亡这种可怕的局面。
毛德祖点点头。“孩子,既然是选择了,就必须面对;面对战争可能带来的死亡,带来亲人离去的悲痛;还有亲信的背叛;但是你要记得,你所承受的苦痛,都是对你人生最好的奖赏,你会比他人心胸阔达通透更多。”
刘义真一时也沉默了起来,静静地听着。
毛德祖站起来,被着手缓缓地踱步,道:“战争给百姓带来的苦痛是不可估量的,我们应该学会善待他们,不论你们将来处于何种地位,一定要明白:百姓始终是你需要的后盾。”
这种地位,自然是齐妫与刘义真都心知肚明的。
想必毛德祖知道“九锡”的事情,也听说了军中关于齐妫的种种传言,稍微做一下联系,就能很明了地明白其中的关系。
最后,毛德祖伸手在齐妫的头上轻轻地抚了一下,笑道:“孩子,我一直将你视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只希望你快乐安康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