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冬日里,狼是不产崽的,可是……偶尔也会有例外的时候。
桑榆缓缓放下了手中弓箭,她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稚子无辜。猎狼倒也罢了,只是这母狼……算起来也是一尸两命,所以她下不去手。
时间差不多了,桑榆勒马转回。
跑出林子的时候,她看到李朔坐在那里,面色惨白惨白的,却还是冲着她笑。
桑榆笑了,笑着策马扬鞭。
翻身下马的时候,她仍是自信而骄傲的。
狼的尸体都在跟前摆着,萧启黑着脸出来,见着桑榆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冷到了极点。
事实摆在眼前,桑榆比萧启多了两头狼。
“是你耍诈。”萧启眯起冷冽的眸。
桑榆笑了笑,“二皇子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兵不厌诈。桑榆虽然使诈,却没敢伤及二皇子。这一场比试是我与二皇子的较量,但咱们情分当先,不论家国利益。”
萧启一言不发。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倒也不尽然。”一直默不作声的大皇子萧录终于开了口。
他若是一直不开口,旁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哑巴!
萧录徐徐站起身来,一步一顿的走到桑榆跟前,仔细的打量着桑榆,“姑娘好箭法,例无虚发,着实令人钦佩,怕是多少男儿犹恐不及。”
“没想到晋王殿下的身边,还有如此女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你没让晋王失望,但……我们大齐的二皇子也不是那么没用的。”
“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总算不负所望。”
萧录负手而立,不温不火的望着黑着脸的萧启,“二弟,你还没输呢!”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桑榆愣住,当即扭头去看李朔。
李朔垂眸,约莫是赞同了萧录所言。
见状,桑榆心头咯噔一声,也不知自己输在了何处。自己明明已经赢了,萧启怎么可能不输?
丞相左格站起身来,“哈桑将军,劳烦剖开狼肚子。”
桑榆的眉睫都让扬起,之前她光顾着高兴,着实大意了。
如今才算看清楚,萧启最后带出来的那匹狼,就是早前自己放过的那匹母狼。母狼睁着眼睛,似乎是临死前流过泪,眼角的灰毛都是湿漉漉的。
狼肚子被剖开,两匹小狼就在狼肚子里待着。
血淋淋的小狼还没睁开眼睛,但是……其中一匹似乎还活着。
萧录摇摇头,“倒是可惜了,只有两头小狼。”
桑榆面色僵冷,“竭泽而渔,好本事。”
萧录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桑榆一眼。
约莫是“妇人之仁”的意思!
“皇帝陛下,平手。”左格行礼。
李勋一直在沉默,视线一直停留在桑榆身上。从她出来到现在,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李朔身上,未肯分一星半点给他。
早前的情根深种,终是成了过去。
“玩笑罢了!”李勋起身,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众人,“大梁与大齐邦交,于国于民都是好事。此后平息干戈,教边关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免于战火屠戮。”
萧录不置可否。
李朔起身,“皇上,臣弟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李勋轻叹,“老五莫往心里去,既然身子不适,就先下去休息吧!这连日来的劳心劳力,着实该好好休息了!”
“是身子不适还是心里不适,大家心知肚明。”李珩果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朔不解释,有些东西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起身,行礼。
李朔掉头就走,一副傲慢无礼的高冷模样。
桑榆行礼退下,她心知他怕是撑不住了,是以得在他还能撑得住的时候,带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若是他就地倒下,她刺他一刀的事情,怕是要瞒不住的。
“大齐的晋王殿下,好大的脾气。”萧启嘲讽。
李朔全然不管,一如既往的迈步朝着园子走去。
桑榆与延辛紧随其后,直到进了园子的大门,二人快速搀住了摇摇欲坠的李朔。
“我没事,进屋。”李朔将自身重量都压在了延辛身上。
桑榆红着眼,快速关上了房门。
延辛扛着李朔,将他放在了软榻上靠着,“请侧妃快速解开王爷的上衣,卑职马上给王爷上药。只是单纯的靠着止血散,实在是药效单一。只有外敷没有内服,唉……”
“废什么话?”李朔嫌延辛话太多,惹得桑榆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觉得心疼。
桑榆颤着手解开了李朔的上衣,“伤口裂开了。”
好多血!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清醒,“早些年在沙场上,受过的伤比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能扛过来,如今也无妨。”
桑榆流着泪看他,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延辛快速取了止血散,桑榆颤着身子,用纱布捂着他的伤口,看着鲜血染红了自己的手。
第三百零九章
等着延辛处理完伤口,帮着李朔止住了血,李朔已经没了动静。
桑榆慌了,连喊了两声李朔,他都没醒转。
“这可怎么办才好?”延辛深吸一口气,“侧妃守着王爷,卑职去找药。若是没办法,那就治好悄悄的找个大夫送进来,否则要出大事的。”
桑榆点点头,“你去吧,这里我守着!”
延辛悄悄出门,王爷势要保住侧妃,所以他不能惊了任何人。尤其是现在大梁使团、皇帝、雍王李珩,这些虎视眈眈的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稍有风吹草动,这事儿就瞒不住。
桑榆守着李朔,她觉得从未这般害怕过死亡,即便早前在冷宫里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害怕李朔就这样一睡不醒,害怕……他会死在自己跟前。
明明跟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杀一个晋王,她也不算亏。
可……
“真是冤家。”她哽咽着,握紧了李朔冰凉的手,好怀念他掌心的温暖。
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眉眼,抚过他掌心的茧子。
李朔不像李勋,李勋满腹诗书,而李朔是驰骋疆场的硬汉子。他的手是拿来握剑的,是上阵杀敌的,是策马疆场的,所以……他的手很粗糙。
虽然骨节分明,却始终没有李勋的好看,甚至有些骨关节因为长年累月的握剑,而稍稍变形。
将他粗糙的手摁在自己的脸上,桑榆泪如雨下,“你要是就这样死了,我怎么办?李朔,我总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痴傻之人,赔付了父皇的江山社稷,赔付了自己的如花岁月和性命。”
“却没想到,你比我更傻。大燕的江山社稷早已风雨飘摇,就算没有李勋也会有其他人,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明白,朝堂更替是天道。”
“可你是晋王啊!你有大好的前程,你跟我不一样。我是苟延残喘,你却是大权在握。这江山就在你的脚下,你若是想要……想来也不会是身为质子的李勋,坐上这大齐的皇位。”
“你到底要什么?”
李朔陷入了昏睡之中,自然无法回答她。
桑榆很是焦灼,李朔似乎有些冷,身子一颤一颤的。
一探额头,桑榆吓了一跳,“好烫!”
伤得太重,是以身体扛不住,饶是铁打的身子,一旦倒下……后果不堪设想。
桑榆赶紧去拧了湿毛巾覆在李朔的额头,然后不断的用冷水擦拭李朔的手脚。她记得乳母是这样做的,想来错不了。
等着延辛回来的时候,桑榆的脸色都白了。
找来的是李朔常年带在身边的军医,所以保密性还算可行。
延辛在外头看了看,确信无人关注,这才合上了房门。
哪知军医刚给李朔探完脉,外头便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屋子里的人,霎时全都屏住了呼吸。
门外,是袁成的声音,“晋王殿下?”
延辛望着桑榆,桑榆示意延辛和军医莫要吭声,顾自走向了门口。
深吸一口气,桑榆开了门,然后拢了拢衣襟出去,“殿下身子不适,刚刚歇下了。袁公公,有事吗?”
见着桑榆拢衣襟,袁成便也明白了少许,宫里头行走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袁成笑了笑,“也没什么事,王爷身子不适,皇上甚是担心,所以差杂家过来问一问,可有好转?要不要请个大夫瞧一瞧?”
桑榆笑了笑,一副淡然自若的神色,“王爷只是旧疾复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袁公公可回禀皇上,王爷无恙,多谢皇上关怀。”
“既然侧妃都这样说了,杂家也就放心了,只是……一切都是侧妃所言,杂家怕皇上不相信。”袁成轻叹,“今儿王爷离开,这大梁使团便很是不满,皇上心里头也不太高兴。”
桑榆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思虑再三,得先把袁成给引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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