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酉是第三十三个,以后还会有第三十四个,第三十五个……
整个祁家,就这么平平静静地一直传下去。
可现在祁生回来了,带着让人难以揣测的目的,就像是在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投入了一颗沉重的石子,那初初一圈的波纹已经让人无法忽视。
——我的小叔叔,你究竟要做什么?
离开祠堂,麦寒发现,大师脸色并没有因为祭拜而轻松,反而愈加沉重了。
启动车,她小心地问道,“大师,我们是直接开回H市吗?”
祁酉回了神,抬头看看手表,已经不早了。
“今天住在Z市吧。明天再回去。”
“好。”
麦寒启动车直接往市中心开去,每次大师来Z市住的都是市里的宾馆。
记得第一次去宾馆住的时候,麦寒还傻乎乎地问过,“大师,为什么不住祁家呢?”
祁家好多人都住在Z市,他们都是大师的血亲。
那个时候,祁酉坐在后座只淡淡回了一句话。
“那是祁家人的家。”
后来,麦寒才明白,大师的意思是——那是祁家人的家,却不是她的家。
家主是没有家人的。唉……
“麦寒,想什么呢?”
一下坐直,“没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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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宾馆,直到脱下外套,祁酉才想起看手机。
一看之下,她着实吃了一惊。原本还有50%电量的手机,这么一会儿竟然直接跌倒了20%。
满屏都是孟凉发来的消息,还有两位数的未接电话。
真是头疼。
耐着性子,皱着眉头,祁酉从孟凉的第一条短信开始看起。
刚看了两行,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的烦闷随着这一声笑散去不少。
天地一气,果然有意思。
《六格格》这个电视剧祁酉看过,演皇太后的那个女演员长得相当符合她的年纪,一点都不像是娱乐圈里保养得宜的那些老牌明星。翟老师有五十岁该有的鱼尾纹,法令纹,抬头纹,平日还不怎么喜欢染发。花白的头发,微胖的身形是她的标志。
叮,孟凉的短信又来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他竟然还在孜孜不倦地“求救”。
——大师!我该怎么做才能不演这戏?
祁酉走到沙发边上,换了拖鞋,瞧着孟凉这有些慌不择路的小语气,禁不住嘴角扬了扬,想了想,打了一行字。
——孟先生,你是个演员。
刚回复不到十秒钟,祁酉的手机立时响了起来。
“昂——昂——昂咦昂昂昂——”《二泉映月》的来电铃声。
不用多说,是孟凉。
脱掉眼镜,又揉了揉酸痛的鼻梁,在铃声响了将近半分钟后,祁酉才慢悠悠接了电话,“孟先生,您好。”
“大师!”孟凉开口就很急,“这个我真不想演,您能有法子吗?我查过百度,翟老师比我妈还大三岁!祁大师,我,我真做不到!”
嗯……
祁酉拿着电话走到饮水机那接了杯凉水,“孟先生,我的建议是——演。”
所以,她不会告诉他如何能不演。
什么?
孟凉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师!我演不了的!”
“演员没什么演不了的。”祁酉喝了口水,语气在电话里听起来没有起伏,冷冷清清,可她的嘴角却一直带着几分笑意——有点意思。
“可,可……我原来就是个偶像,又不是什么好演员……”孟凉破罐子破摔求解救。
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低,知道自己不占理,抱着被子,他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真的不想演。就是不想演,一点儿都不想演。
“而且,大师你知道的……我,我还是处男。”漂亮的狐狸眼耷拉下来,可怜兮兮,“还有初吻……”一想到,初吻要给比自己妈妈年纪还大的翟老师,孟凉立时心碎得无以复加。
“咳咳咳……”
被孟凉那突如其来的而一句“还有初吻”给惊到了的祁大师呛水了。
“大师?你怎么了?”孟凉声音立时紧张了起来。
“咳咳咳……没事……咳咳咳。”好一会儿,缓了过来。
听她终于不咳了,孟凉在电话那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师,要是喉咙不舒服就喝点热水……”
热水?然后再呛一次热的?算了,不逗他了。
放下水杯,祁酉清了清嗓子,做了总结发言,“孟先生就放心去演吧。没事的。”
“怎么没事?我……”
“时间不早了,那孟先生,晚安。”
“啊?大师?喂!我话还没说完……”
“嘟嘟嘟。”
电话已挂断。
看着通话结速的手机屏幕,孟凉眨了两下眼——大师说放心演,没事。
脑袋稍稍低了几分,耳廓微微发红——大师还说……还说……
——那孟先生,晚安。
呀!
手机一丢,孟凉一下字就钻到了被子里,连脑袋都给蒙了进去,揪着被子兴奋得连滚了好几下。
天!大师竟然和自己说晚安了!大师第一次和自己说晚安!
演演演!明天就演!大师说演他就演!
孟凉心情非常好地开始睡觉。
然而,在第二天一早和翟老师面对面打了招呼后……他又萎了。
“Tyler……我心里难受,很难受。”
Tyler悲壮地握拳加油:“凉哥,挺住。”
再怎么拖拖妈妈也到了晚上,这是孟凉和翟老师那场戏的时间。
摄影棚里灯光昏暗,孟凉穿着一袭松松垮垮的水红色衣服拘谨地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翟老师也来了,穿着丝质的白色里衣,披着花白的假发,化着看不出来的淡妆。
“凉哥,翟老师来了。”Tyler是个尽职尽责报道情况的经纪人+助理。
“我看到了。”孟凉应得嗓子都在发抖。
吕导见人到齐,走了过来,“小孟啊,准备准备,就按照我刚才和你说的戏来一遍。”
刚才说的戏?对上翟老师慈祥的笑容,孟凉又是一抖。
亲密戏……
虽然尺度并不是那么那么大,但怎么也是有尺度的戏。所以,亲吻,抚摸一个不少。
“翟老师好。”怎么办,他好想临阵脱逃。
翟老师作为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看出了他的紧张,很慈爱地拍了拍孟凉的肩膀,“别紧张,我们努力一次过。”
“是。”艰难点头。
平心而论,他其实很尊敬翟老师。
——孟先生就放心去演吧。没事的。
脑海中响起大师的话语。
大师……
你这次一定要灵啊!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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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啦。”工作人员开始确认。
翟老师已经躺在了床上,孟凉按照导演的要求撑跪在了她的上面,距离一尺不到,他的胳膊僵得一点都弯不下去。
“别紧张。你可以把我想象成其他人,或者你喜欢的小姑娘。”翟老师轻声安慰他。
“谢,谢谢翟老师。”他很紧张,相当紧张。
“各就各位……A!”
开始了。
孟凉深吸一口气——转移注意力!转移注意力!
想象成其他人?什么人?
睁开眼,孟凉将视线稍稍错向了翟老师的头发,额头那里有一小簇棕色的头发。
咦?好像和祁大师的发色很像。
……
“阿贤……我……是不是已经老了?丑了?”翟老师念出的台词带着几分害怕,带着几分渴求。面对这样年轻的“魏忠贤”,客氏心中除了喜欢仰望,更多的是自卑。
“不会。”孟凉眨了下眼,压低声音,念出台词,“你一直很美。”
视线继续凝在那小小一缕的棕色头发上,孟凉脑海里渐渐出现了大师的脸庞。
冷清的神色,精致的五官,被黄色镜片所遮掩的漂亮眼睛。
一直很美……
祁大师一直很好看……
静谧的环境,摇曳的烛光,阴影之下,他仿佛看到祁酉正微微抬眼看向自己。
……孟先生,晚安……
指尖捏紧被褥,孟凉一点点俯下了身——大师……
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也许不是一点点……喜欢……
这个……
摄像机后头的吕导随着孟凉的俯身,眉头一点一点拧了起来。
“卡!”
就在孟凉快要亲上翟老师的时候,吕导突然从摄像机后头猛地跳了起来,拿着剧本不停挥舞,“卡卡卡卡!都卡了!”
突然亮起的灯光,整个现场一下就热闹起来。
孟凉视线聚焦,看清身下的翟老师,人一激灵,立马就站了起来——天!他刚才是不是很牛掰地差点就成为了一个好演员?
“吕导,怎么了?”翟老师也坐了起来,看向吕柳新。
在全场人注视的目光中,吕柳新突然用卷起来的剧本狠狠打了几下自己的额头,“先停先停,我觉得剧本有些不对,我和编剧再讨论讨论。”
嗯?
孟凉眼中一亮,难不成大师又灵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拍,明天再拍!”吕导直接说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