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话,那时张大人说的小心,恐怕……是没有了。”杜大人为难地回答。
朝堂上传来稀稀落落的嗤笑声。
张承安如坠冰窖,皇上不信,这次张家真完了。
杜监察想到什么又询问张承安,“张大人,贵妃娘娘可知此事?”
张承安如梦惊醒,“皇上,皇上,贵妃娘娘是微臣胞妹,贵妃娘娘知道,她亦赞同给皇上惊喜的,微臣一时忘了。”
听到张贵妃,睿宗帝额头隐隐冒出青筋,近段日子他对五皇子很用心。
彻底放弃赵允旻、赵允佶,三皇子智如小儿不堪大用,后宫里唯有尚且年幼的赵允环。
可经由今日事,宸阳殿也不如他意了,只是别无选择。
“连喜,你带人去宸阳殿。”睿宗帝深深呼吸,压抑着胸口的怒气。
“是,皇上。”
连喜和几名内侍匆匆赶往宸阳殿,睿宗帝撑着额头,屈肘靠在九龙椅上阖眼休息。
除了他的长子赵允旻,其余任何人犯事,皆会有朝臣求情。
张承安大腹便便的,跪上小半时辰膝盖都硬了,在那儿摇摇晃晃。
齐侍郎瞪着杜监察,眼神是恨不能将杜监察生吞活剥,若不是杜监察多事,张家的罪已经定下,张承安必死无疑。
杜监察早已站回去,垂首不再多言。
大皇子言张贵妃于皇宫各处都有眼线,现在朝上情形,张贵妃一定已有耳闻。
杜监察眼中透出喜意,他知大皇子是天纵之才,却未想到华娘子亦聪慧过人暗藏谋略。
最初大皇子只要他在最后一刻捞张承安一把。
是华娘子昨日出的主意,言引张承安指出张贵妃,拖张贵妃下水。
如此可以更容易地让皇上放过张家,令张家罪不致死……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杜监察曾有担心华琬是红颜祸水,担心大皇子被迷了心窍。
后从穆堂主处知晓华琬是甄家谋士华玄征后人,再亲自接触,立即改了印象。
华琬聪明解意,能帮衬大皇子,杜监察他们敬重这对璧人。
……
连公公探了话回来。
张贵妃恳求连公公为她带话,言是张家自作主张犯了错,请皇上看在张家一时糊涂,可平日里忠心耿耿,一心盼着皇上好的份上,原谅他们。
睿宗帝缓缓呼出心口浊气,“如此说来,是洛阳知府丁良史误会张家了。”
“是是,皇上,微臣对皇上一片赤胆忠心,绝不敢私藏金矿的。”张承安急忙说道。
齐侍郎岂会善罢甘休,“皇上,张家人上下一气,若他们真有私藏金矿的异心,居心叵测,任由张家人在朝中为官,后宫为妃,微臣思及便不寒而栗啊。”
齐家在朝中的党羽开始跟随齐侍郎说话,姚沅等人亦为张承安出头。
大殿内登时争执不休。
吵得睿宗帝头疼欲裂,一个个结党营私,都还有没有将他这皇上放在眼里了?
“够了,统统闭嘴!”睿宗帝怒喝道。
争执声戛然而止,除了仍旧跪在地上张承安,其余面红耳赤的大臣各自回位。
一直闭口不言,老神在在的寇清禹睁开眼睛。
睿宗帝不是一位厉害的皇帝,甚至可以说是无能,目光短浅,感情用事,缺乏魄力。
皇帝不需要计谋,但需要能识破他人计谋的慧眼。
寇清禹目光淡淡地扫过九龙金椅,今日谁对谁错,无非是看皇上心里偏袒谁,宫里只剩下五皇子了,才五岁而已,而睿宗帝白目发青,还能撑几年呢。
“新宋矿藏皆为国有,张家发现金矿,密而不报,妄想在朕生辰之日讨喜,此举实是愚蠢,张承安官降两品,罚一年俸禄,后宫张氏知情不报,由贵妃贬为良妃。”睿宗帝淡漠地看着张承安,“下朝后你向工部尚书郑大人交代金矿之事。”
仅是由门下省五品给事中降为七品录事和罚俸而已。
张承安浑身瘫软,官服已叫汗水浸透,至于他妹妹由贵妃降为良妃,他不在意。
下朝后杜监察由辰风安排着去了界北巷。
华琬在院子里帮赵允旻收拾花草,殿下唯一办不好的事情大约就是栽花和料理庭院。
前儿春羽险些被殿下渴死,昨儿庆国公府送的几盆墨兰,又被殿下剪去新抽的嫩芽。
华琬真是哭笑不得。
看到杜监察进来,华琬忙蹲身见礼。
杜监察笑道:“华娘子与殿下一样,料事如神。”
华琬正要谦虚,赵允旻一本正经地颌首,“我家娘子是女中诸葛。”
“赵郎莫要胡说。”华琬颦眉责备赵允旻。
杜监察哈哈大笑,殿下和华小娘年少风华,他也怀念年轻时与甄郎把酒对月的时光。
杜监察将朝中发生的事情与赵允旻、华琬详尽地说了。
华琬羞赧地说道:“其实我只想帮叶贤妃。”
张贵妃降为良妃,与叶贤妃是同一位份,如此在明面上不能为难叶贤妃,叶贤妃主持后宫会容易许多。”
第228章花笺
朝堂之事安排妥当,杜监察和赵允旻一长一少聊及往事。
华琬起身至厨房舀了壶清酒,盛了新鲜果子送到屋里。
走到门帘处,华琬听见杜监察在叹息。
“……自从甄阁老、文祈兄不在了,朝堂风气每况愈下,偌大朝堂渐渐成了寇家和齐家的囊中之物,两家人为所欲为,肆无忌惮,曾有志士同仁尝试澄清朝堂,却接连被害,轻则罢免、流放,重则失去性命,下官早也心寒了,若非殿下回京,下官也就是闭塞耳目,每日在衙里打打瞌睡,等着告老还乡,现在有殿下,下官才看到希望,重拾信念,只是这心里偶尔感慨,若殿下再早一年回京该多好,如此崔大人可将寇清禹的罪证交给殿下,崔大人和保康门大街的万千百姓也不会死……”
端着托盘走到案几旁的华琬手一颤,一只青瓷酒盏碰在地上发出脆响。
“对不起对不起。”华琬放下托盘要去拾地上的碎瓷,被赵允旻一下捉住了手腕。
“阿琬,小心被划伤手,我打扫,你歇息。”
赵允旻不由分说地带华琬至身旁案席坐下。
赵允旻牵着华琬的手微微收紧,眼中满是疼惜,华琬难过,他会心痛。
“杜大人,阿琬的父母,为了保住祖父和舅舅留给晚辈物件,于三年前保康门大街走水案中离世了。”赵允旻声音低缓地向杜监察解释。
杜监察大惊,思及华家被甄家累及的悲惨境遇,惭愧道:“华家后人犹在,老夫本该照料,华娘子,该抱歉的是我们这些苟延残喘活着的人。”
“杜大人千万别自责,当年甄家出事,爹便带我们藏了起来,小女亦是见到殿下后,才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华琬抬起头,眨眼含下泪水,知道害她父母性命的人是谁就好,她会与殿下一起,替父母和枉死的百姓报仇。
“寇清禹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杜监察站起身,“殿下,只要能铲除奸佞,还甄家公道,还朝堂清明,我们老臣可倾尽全力,不惧生死。”
赵允旻郑重地点头,“好,晚辈定与大家同心同德。”
三人又商量了会齐、张两家的事情,杜监察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杜监察,赵允旻担忧地看着华琬。
“赵郎不必担心,我没事的。”华琬朝赵允旻安然一笑,她已经不是原先那怯弱胆小,心中满藏哀思的小娘了,她对爹娘的思念,一如爹娘对她的期盼。
从舅舅收留她,到遇见陶婶娘、罗院使、殿下,上天已待她不薄。
华琬知道,是爹娘化作星辰在天上保佑她,她会坚强,会开心,会与殿下一起守护所有善良的人。
如此她才能不负爹娘的期盼,不负心中的思念。
赵允旻拥华琬入怀,“阿琬,我会替我们爹娘报仇,让爹娘没有遗憾。”
……
眼见到了午时,华琬也不着急回凝光院。
挽起袖子要准备午饭,赵允旻却拦在门帘外。
“阿琬,你在屋里休息,我去厨房。”赵允旻的青色直缀在阳光下翻卷着浅浅流云纹。
“这不适合。”华琬惊讶地抬眼看赵允旻。
“合适,寻常百姓家男主人下厨做的饭菜会比女主人做的更美味。”赵允旻自信地笑道:“所以京城有名酒肆的大厨皆是男子。”
华琬摇摇头,真是会胡说,妇做炊、夫添柴在百姓家是常见,可抛去酒楼大厨不论,连她爹那般疼娘的,也煮不熟一锅米饭。
君子远庖厨,那些文人儒士都害怕灶灰脏了他们干净如雪的袍衫。
对上赵允旻的目光,华琬知道殿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只好道:“我去帮你。”
“阿琬不相信我,”赵允旻一边笑一边皱眉,“穆堂主送了我几本好书,昨儿我雕了黄杨木壁挂,阿琬也可为壁挂画龙点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