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院使将华琬请进正院,又令婢子上了茶,玩笑道:“自新宋国建六院以来,华娘子是最年轻的院使。”
“小女惭愧,承蒙少府监看得起,担着副院使一职,小女也惶恐了,好在凝光院匠师多是勤勤恳恳,也不必旁人多督促。”华琬接过茶汤,乖觉地说道。
“你身子小肩膀弱,性子又柔和,得罪人的事情就让罗院使做去,她声音大着呢。”褚院使笑着将新鲜果碟和新腌的蜜果子端到华琬跟前。
见华琬喜欢蜜果子,褚院使不忘命人装一罐让华琬带了去,“是我女儿亲手渍的,叫罗院使也尝尝。”
褚院使早年同一位寒门学子成了亲,后来其夫郎考中同进士,如今在四门学任从七品主簿,听说待褚院使极好,家里和睦幸福,日子过的满足,怪道六院里数褚院使的脾气最好,没有锋芒,不争不抢的。
华琬将凝光院的夏衫单子拿出来,少府监已经盖了章,褚院使看了看,笑道:“好的,一个月后我会命人将制好的夏衫装叠送到凝光院。”
“一个月就能制好吗?”华琬惊喜道,一共一百五十套,一个月是很快的。
“能,若不是宫里有许多袍衫要制,还能更快。”褚院使笑道。
褚院使人好,若碰上故意为难人的,拖也能拖两三月,待夏衫制好,这天气也凉了。
华琬向褚院使道谢,亦询问裁造院有甚需要她们凝光院做的。
褚院使道:“确实需要一批鎏金发簪,裁造院打算将各坊和上下界坊的饰物分开,若凝光院忙得开,可否替我们制五十支鎏金葫芦纹簪。”
“可以的,有少府监印章后,凝光院大约十日能完成。”华琬欣然答应。
“好,今日我就写单子到少府监。”
又寒暄几句,华琬起身告辞,褚院使以为华琬急着回凝光院也未多挽留。
华琬带着辛苍三人乘马车至潘楼街,辛苍和辛芜第一次逛街市,对街边的铺子、摊贩皆好奇,香梨是个机灵的,看到辛苍、辛芜的目光飘向哪里,就叽叽喳喳地介绍哪里,倒也介绍得极详尽。
四处逛了逛,华琬买了许多绢帕、抹领等小玩意送香梨和两姐妹,眼见前头搭起游栏,围起花色帘子,一打听是唱诸宫调的,辛芜立即闹了要去,华琬亦喜欢,便去交钱准备入游栏。
正排着队,香梨吸了吸鼻子,炙鹿脯的香味不知从哪儿飘过来,甚诱人,香梨忍不住说道:“听戏没点零嘴儿哪里能了。”
华琬扑哧一笑,掏出两颗碎银子交给香梨,“我在这儿排队,你去买两份鹿脯,两份香糖果子和解渴的梨条,别走太远,买了就回来。”
“谢谢婉姐姐。”香梨欢喜地接过碎银循着香味儿一溜地跑远了。
香梨常随莫福叔到京城玩,华琬也不担心。
付了听诸宫调的银钱,香梨还没回来,华琬又等了会,仍不见人影,不免开始着急了,遂与游栏的老安说一声,与辛苍、辛芜分头找起人来。
第202章挡鞭
香梨离开华琬,其实很快买好了吃食,担心华琬久等便匆匆地往回赶,不想走太急,穿街时冲撞了急行而来的马车。
香梨机灵,在地上打个滚险险地避过了马匹的铁蹄。
手里几包吃食落到地上,人也惊魂未定,手脚发软一时站不起身。
新宋国里能有马车的不是官衙就是达官贵胄府邸,是以百姓们远远瞧见马车行来都会避开,否则自己受伤事小,得罪了贵人才事大。
围在四周瞧热闹的百姓对香梨指指点点,正有人要上前为香梨搭一把手时,马车上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挥着马鞭下来了。
“贱民好大胆子,这可是惠王府的马车,瞧见了竟不避让。”
说着扬起马鞭要往香梨身上招呼,香梨讨饶都来不及,只能吓的双手抱头。
香梨以为这一难逃不过去了,不想马鞭久久未落下。
半晌香梨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是一位穿粗布短打,个头不高的男子抓住了车夫的马鞭。
管家怒气更甚,男子一看就知是乡里草芥,也敢与他作对。
华琬亦在此刻赶到,正好看见管家一鞭子招呼在男子身上。
抽破的粗布衫下是一道血痕,香梨吓得尖声大叫,华琬连忙上前先将香梨扶起。
华琬已看出发生了什么事,马车上有标志,这二皇子还未正式搬入惠王府,就如此大张旗鼓。
华琬拍了拍香梨后背,自从当上凝光院匠师,她经历了许多,进宫见张贵妃她都无惧了,何况眼前惠王府的小管家。
华琬走到还在张口胡乱骂人的小管家跟前,尚算和气道:“是小女的妹妹冲撞了马车,小女在此替妹妹道歉了,还请管家休怒。”
华琬容貌气度远胜旁人,身上又穿着新裁的锦衫,管家虽不担心谁的身份能胜过二皇子去,但也留着心眼,否则给二皇子添麻烦,他吃不了兜着走。
“哼,总算出来个懂点规矩的,你府上下人将惠王府新置办的马匹吓到了,另一人又抓坏了我新买的马鞭,你自己说怎么办吧。”管家眼睛滴溜溜地在华琬面上打转。
华琬会心一笑,原来是讹钱的,单讹钱可比找麻烦好解决多了。
华琬取出五两锭银递给管家,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请管家压压惊,二皇子心胸宽广,想来不会因为马鞭与我们一般见识。”
管家拿到银子立马塞兜里,虽嫌不够多,可华琬目光渐渐锋利,他不敢得寸进尺,另一处二皇子还在酒肆里,一会时间耽搁太久,二皇子吃完酒他马车没到,得挨打。
“哼,算你们走运。”管家临上马车时,还故意将鞭子抽在地上,香梨吓得跳脚,华琬一脸镇定,只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到马车驶进一旁酒肆,华琬转身朝替香梨挡下一鞭的男子道谢,并主动提出要赔偿男子受伤的药钱。
男子摆摆手,朝香梨羞涩一笑,“不必谢的,我是认识香梨才上前搭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用不着敷药,过两日便好了。”
香梨听到对方言认识她,一头雾水,她对这人可没半点印象。
男子有些儿尴尬地说道:“我是云霄乡隔壁乡的张大郎,前两月去云霄乡远远瞧见过你。”
道出身份,张大郎格外羞涩,朝香梨和华琬躬了躬身,匆匆忙忙离开了。
华琬愣了愣,一下想起了这张大郎是谁,眼见香梨亦开始脸红,华琬掩嘴笑道:“长得还挺好,壮壮实实的,完全不像某人说的那样不堪入目呀。”
香梨又羞又恼,张家郎君的容貌是乡里的另一位小娘与她说的,她哪里知道真容。
“琬姐姐,你再嘲笑,我就不理你了。”香梨跺了跺脚。
“不理我可是要回云霄乡成亲去?”华琬笑言,见香梨脸红得要滴下来血来了,华琬才打住,扶住香梨胳膊,关切道:“先才摔着哪里了,我带你到附近医馆瞧瞧。”
香梨缓过神先捡起落在地上的吃食,吹了吹纸包上的灰尘,愧疚地说道:“不妨事,没摔疼,还不如在乡里被娘用竹条打来得疼呢,先才就是吓的不轻,还浪费了琬姐姐的银两。”
香梨怕华琬不信,特意蹦了蹦,“琬姐姐,诸宫调要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
华琬检查了香梨先才撑在地上手心,发现确实只蹭破点皮,而香梨双目左顾右盼的,显然是心神还定不下,华琬颌首道:“好吧,我们现在过去,有甚不舒服要与我说了。”
二人相携了往回走,殊不知一旁酒肆二楼的雅间正有人探出头来。
二皇子今日约了齐大郎和齐府新收的幕僚到潘楼街酒肆相聚。
虽然赵允佶与齐大郎在之前庆国公府因为云岚公主一事闹了不愉快,可齐三娘得了皇上赐婚,齐家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终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二人很快又相互唱起了红脸。
一群人话未说两句,酒先饮了两坛,二皇子酒量大不如往前,齐大郎见赵允佶说话开始颠三倒四闹笑话,心底在冷笑,但面上还是极关切地命家仆去请了惠王府的马车来。
这才闹出香梨惊马,张郎相救一出。
其实幕僚中有人看到街市上发生的事情,也悄悄与齐大郎说了,见齐大郎摆手,他们便做未闻。
这会临华琬和香梨二人相携离开,赵允佶忽然撩开帘子探出头吹风醒酒,两眼昏花,瞧甚皆是几重影子,偏生就看到了华琬的背影。
赵允佶浑身一个激灵,大喝一声站住,惊着了街市上不少百姓,可唯有华琬和香梨说话说的开心,压根不去理会。
齐大郎上前扶住赵允佶,“殿下喝醉了……”
话没说完被赵允佶一把推开,眼见赵允佶路都走不稳,还踉踉跄跄地往酒肆外跑,未免二皇子摔下楼梯,齐大郎连忙跟上。
当赵允佶跑到酒肆外,华琬与香梨早不在原处,赵允佶揉了揉眼睛,顺着华琬离开的方向找去,可惜华琬她们进了游栏,外头街市又人头攒动的,赵允佶晕晕乎乎,不得不怀疑是他思念太甚,所以瞧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