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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迟暮 完结+番外 (风储黛)


  “母后……”任胥蹙眉,扬起头掷地有声地回道,“有些话儿臣说了很多遍了,望母后日后不再提及,这段时日暮暮过得不痛快,心里总担忧这胎是女儿,母后该如何失望。儿子也不想教她觉得,咱们皇家只看重子息,令人寒心。”
  马皇后呼吸一窒,好半晌,才艰难地溢出一丝苦笑,“母后再不说就是了。”
  现在有了皇长孙,也算是得偿所愿,马皇后也不愿再碰任胥的逆鳞,说到底,还是这个儿子太过痴迷盛迟暮,倘使他愿意将心分一半出来给旁人,马皇后也不必盯着盛迟暮盼她生儿,这个儿媳妇她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也不想迫她太紧,只是身在帝王家,一些事由不得任性罢了。
  盛迟暮到了夜里才醒来。
  秋风清凉,轩窗外扑簌簌的白花飞入廊下,盛迟暮身上有些微凉意,才睁开眼,身旁躺着的正是任胥,他的手搭在两个孩子的襁褓上,中间隔着两个乖巧熟睡的宝宝,盛迟暮忽然觉得此时才有中繁华尽处,淡云流水的安逸和温暖。
  窗被风打开,任胥也觉得后背生凉,睁开了眼睛,这一下四目相对,便看了正着。
  任胥嘴角一牵,用气声比了唇形道:“醒了?”
  盛迟暮点头,身体还痛得厉害,可是能一家人睡在一张床上,便觉得幸福温暖,什么疼痛都抛诸脑后了,任胥微微颔首,一瞬不瞬地盯着盛迟暮苍白清丽的脸蛋瞧。
  新生父母都很骄傲,这么四目望着,便足足望到了晨曦初上。
  任胥指着两个小家伙给她看,“这个是大的,是姐姐,这个是小的,是弟弟。”
  “银修。”
  “嗯?”
  “我们给他们起名字罢。”
  这诚然是个好建议,然而任胥肚子里没几两墨水,这点他自个儿也心里清楚,拉长了脸,声音发苦:“这事我怕是干不了,就算是我们想,他们皇爷爷应当很愿意代劳。”
  这个倒也是。
  当晚晋安帝便得知了消息,没想到一夜之间便成了两个孩子的爷爷,晋安帝虽龙心大悦,但毕竟不服老的一个人,于是在马皇后身上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金枪不倒,两人又是翻云覆雨一番。到了中宵已疲乏至极,帝后便躺在被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皇后,想当年你来长安时,也才迟暮那般大,虽然朕嘴上不说,可也要承认,毕竟一晃是二十年了,咱们都老啦。”
  马皇后嗔道:“老了还整日要不够地吃!”
  晋安帝老脸一红。
  马皇后将头靠过来,放在晋安帝的胸膛上枕着,手圈住皇帝的虎腰,这两年皇帝也开始横着长了,马皇后找不着当年的手感了,还时常嫌弃着,可惜越是嫌弃,便越是爱,“我太心急教迟暮诞下龙孙,怕是无形之中给了她不少压力,她心里不记恨我,日后怕也要远了我。”
  “你想多了。”晋安帝道,“迟暮心善,为人我也看出来了,随他父亲,大度柔和,你想那么多做甚么,早与你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偏你要一意孤行。”
  马皇后“哼”了一声,道:“在我之前,你同盛韩氏之间的私情,别说旁人不知晓。”
  当年晋安帝还是个闲散王爷,与如今的定远侯夫人之间似有些暧昧传闻,后来马皇后吃味,一心想见识那盛夫人如何美法,可惜瀚城千万里之遥,两人要见一面实属不易,便请旨封她女儿为太子妃,大有吃了味,便夺走人家心爱女儿的意思,一个婆婆半个娘,这份便宜得来了总算不亏。
  晋安帝得知之时也是哭笑不得,可惜皇后吃醋这事,还是大大叫他兴奋了一把,便御笔一挥,准了亲事。
  可惜后来他儿子以死抗婚,一头撞晕过去。
  当时马皇后还心道:哎,这招到底下流,果然,报应便来了。
  那时候,晋安帝和马皇后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任胥和盛迟暮之间会因这样的缘分,而成就这样的情分。良辰美景,花好月圆,美事一桩。


第66章
  晋安帝次日见了孙儿孙女, 便提笔取了大名,孙女单名婵,孙儿单名朗, 让任胥将晋安帝的题字裱起来悬在东宫正殿。
  家里添了两个娃娃, 新晋夫妻都忙不过来,齐嬷嬷有经验, 日日手把手教盛迟暮如何给孩子喂奶、换尿布,齐嬷嬷教得精细, 每一样都切切嘱托, 偶尔任胥也在一旁听着, 两个人都是一样认真。
  如此过了半个月之后,晋安帝为任长乐、程令斐举办婚典。
  盛迟暮还在坐月子,不能为任长乐送行, 任胥便一个人拿着盛迟暮亲笔撰写的拜帖,并几样珍贵精致的贺礼,亲自登门道贺,任长宜本来也想去, 这夜里忽然闹了肚子,只能在她的秋芳斋里养着,心里默默幻想, 皇姐那铺满红绸和银链的花车驶出皇宫时,一路敲锣打鼓,一路欢歌,该是怎样一种盛况。
  而任长乐眼下就坐在花车里头, 四面垂着纱幔,她的眼帘里飘曳的也是柔软飘逸的红绸,步摇随着车行而微微晃悠,琳琅满眼,耳中是车外芦笙管弦的奏乐,心里头随着鼓点,忽然宛如拨起了琵琶弦,嘈嘈切切地乱了。
  直至花车停到程府跟前,程令斐一袭红衣,衬得那张俊脸红扑扑的俗气得很,可福光满面,看着便觉得欢喜。
  任胥在后头推了他一把,“新娘子来了。”
  程令斐望着那炯炯有神的高头大马,再往上是那华丽古典的檀木红车,帷幔之间散发着一股动人心魄的幽香。
  他一时愣了,只听任胥忽然唤道:“姐夫!”
  程令斐傻傻一回头,任胥见状,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于是可怜的小程公子就牵着一条红绸绳被出卖了,只得腆着脸,害羞地来到花车下,轻声扣问。
  候在马车下的侍女要上前打开红木车门,但才用帘钩打起帘拢,忽地,那门被人从里边破开,诸人大惊,尽失其度时,一袭红裳似火,胆大热情的新娘子从里边忽地跳了出来,正好落入了程令斐的怀里。
  程令斐猝起不意地抱了满怀,满手软玉,教人艳羡不已,只见新娘子娇羞地将头靠在新郎的颈窝处,软软道:“夫君。”
  这长安无人不知任长乐之泼辣剽悍,提起程令斐来,还未婚配的贵族子弟都得竖起大拇指,叹一声英雄壮士,又惋惜此壮士终究家门不幸,得被老婆骑在头顶一辈子作威作福。
  程令斐怎么也想到,大庭广众之下长乐公主会如此给他面子,脸上乐开了花,虚礼也不顾了,打横抱着新娘子跨过火钵,直奔喜堂而去。
  任长乐的盖头被风吹起来一角,露出满脸的笑容和眼底动容的清泪,她欢喜,也感慨,好像从记事以来,就没幻想过,最后娶了自己的人,会是这么一个人。
  他不够细心,却足够体贴,他不够聪慧,却足够勇武,遇到危险,他总是不顾受伤冲在自己前头。不过,也确实不必再求了,再求都是贪心。
  有这么好的小程,这辈子就够了。
  任胥摇摇头,没想到程令斐表现得比自己去年大婚还莽撞,婚典礼俗都不顾了,好歹任胥还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程令斐压根都没听说过什么叫体统和礼法啊。
  新婚夫妻拜了天地,几人欢送新娘入洞房,虽则高堂上程家父母不怎么见喜色,但许是气氛所染,倒也没出什么蛾子,顺顺利利将任长乐搀入婚房,临走前,新嫁娘忽然一股风似的冲入内堂,众皆大惊,只见长乐公主勾住任胥一只肩膀,太子殿下也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任长乐压低了声音威胁:“不许给他灌太多酒。”
  太子殿下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观念,友善而听话地点头。
  当晚酒宴上,任胥还是使出浑身解数给小程灌了大把酒,然而没用,比酒量,任胥自幼就喝不过程令斐,最后自己醉得东倒西歪,被东宫的小太监一左一右地搀扶出府,任胥醉得东一脚西一脚,差点折了程家祖宅里的名贵海棠,两个小太监吓得赶紧将太子爷拉出门,一把送上马车,直至马儿在长安街道上跑起来,两人才算是放了心,坐回去专注驾车。
  却说被送入洞房的程令斐,也打了个酒嗝,任胥这厮使坏他岂能不知,虽然把他喝倒了,但程令斐自个儿也没好多少,脑子里一阵晕眩,一把推开门,婆子丫鬟们齐刷刷仰起脖子来,程令斐嘻嘻一笑,这群女人便红了脸纷纷退避。
  没摆好的花生桂圆散了满地。
  门被阖上,程令斐映着幽幽红烛高照的火光,走向红帐深处的娇娘,不过,还是狼狈地踩上了地上的花生,于是嘎嘣脆一声之后,小程公子脚底一溜,便将新婚妻子扑倒在榻,任长乐“啊呀”一声,要推这个醉汉,忽地察觉到那吓人的某物,全身紧绷起来。
  她扯下脸上的红盖头,颤颤地伸出指头,戳了戳程令斐的肩膀,对方迷蒙着双眼,撑起身,发髻散乱,墨发披下来,俊容通红地望着任长乐,傻傻痴迷地笑,“长乐。”
  “醉鬼,任胥又欺负你了?”
  “没醉……”
  还说没醉,一出口那酒气熏得她直蹙眉。
  任长乐凑上去咬了他,将满嘴的脂膏涂到男人的薄唇上,程令斐感觉到一阵刺痛,微微一惊,这下霎时间酒意全醒了,一伸手,红罗帐覆落下来,遮住了软红光里的温香和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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