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迟暮昨晚也只是一句气话,齐嬷嬷此时才道:“奴也知道县主昨晚闹了点脾气,有些冲动,其实您既然做了太子妃,对外姓男人还是离得远些,萧四公子……虽实不相瞒,奴以前总以为县主的归宿必定是他了,但事已至此,县主现在最近最亲的人,就是太子。”
最近、最亲的人,就是任胥。
确实啊,他们都做过那么亲密的事了……
“我没想同萧战——”盛迟暮娥眉如柳,微微一弯,“多年前我不懂事,把他当哥哥一般对待,现在,就算是当哥哥,我都没有那份心了。”
她在男女之情上,虽然单纯青涩,但又不是傻的,她昨晚便察觉到了,萧战看着自己时眼中的炙热,那如狼似虎的夺占欲。
齐嬷嬷说得对,她以后要离萧战更远才行。
越是有瓜葛,越是要避讳,她虽然恼任胥,但也不想引起些不必要的误会。
齐嬷嬷盯着沉默望着一泓银光微澜的秋水的盛迟暮,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笑容来,“县主,奴跟您久了,真是很多年都没见过您生谁的气了。”
就算是西峻山外遇到刺客,她也是寡淡的一丝喜怒都没有。
盛迟暮眼眸一动,只听齐嬷嬷笑道:“上一回还是为了二公子看上的那个羯人女子。其实能让县主生气的,只有县主心里在意的啊。”
齐嬷嬷的笑语虽轻,但却犹如惊雷一般。
她在意的人——
她心里真的开始在意任胥,喜欢任胥了?
第24章
齐嬷嬷见她脸色愈发红润, 直如一朵绯灿的红莲,更是欢喜不胜,这下可好, 原本一桩亲事两人都不愿, 现在小夫妻都有了那份心思了,就说只要洞了房, 照盛迟暮这么内敛害羞的性子,迟早会把太子爷看得比什么都重。
至于任胥, 齐嬷嬷到现在满意得很, 定远侯夫人一直瞒着盛迟暮同齐嬷嬷有书信往来, 齐嬷嬷不日前便写了一封信,交代了这里的近况,用盛家独有的发号信息的线人送回瀚城了。
想必侯夫人知道太子爷如此疼着县主, 心里头也会大感安慰。
“嬷嬷,要是——他不来哄我呢?”
听到盛迟暮孩子气的话,齐嬷嬷心里头更乐了,忙笑道:“哪有这回事, 奴敢跟你打包票,他铁定回头就来了。”
隔了一会儿,齐嬷嬷视线一远, 笑眯眯道:“县主,他来了啊。”
“啊?”盛迟暮正要回头,齐嬷嬷拉住她的手,“咱们先走, 叫他找不着。”
“嗯。”
盛迟暮虽是疑惑,却还是由着齐嬷嬷牵着柔嫩的手腕拉走了。
溪水潺湲,木叶萧萧,秋山在静默的金晖下连绵私语。盛迟暮一路揣着心思,总担心下一刻,她那个傻的夫主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跳出来,非要拉着她又亲又抱的,他可是从来不管有多少人在场的。
可是她却要顾忌场合,怕马皇后瞧了不喜欢。
岂知道,马皇后其实喜欢得紧。
自己生的儿子,用马皇后的话来说,他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了,这么大了不收心,对谁家的姑娘都能戏言几句,虽说大梁民俗开化,也无伤大雅,但这花丛戏蝶的性子,马皇后早想替他收收了,碰上一个叫他挂心的媳妇儿正好,温存温存,哪日教她抱了乖孙,就更好了。
一整日盛迟暮都有些心不在焉,萧战有心留意她,猜到她定是为了任胥的事魂不守舍,一股子醋味和妒火叫他连喝了好几大盏酒。
倒是一旁长宜公主笑闹着对长乐道:“未来姐夫今日怎么了,酒量倒是好的,怎么着有种借酒浇愁的意味,难道咱们长乐公主又冷落他了?”
长宜跟谁都是自来熟,更莫说她这个姐姐,长乐公主哪里有冷落他,分明是萧战一直盯着盛迟暮瞧,盛迟暮确实貌如舜华,才比文姬,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弟媳,是有夫之妇,在场的怕没有一个看不出来萧战对她的神往之意,听说他们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长乐公主单是想想,便是一阵烧心窝子的火,被长宜一笑,更是烦躁,“胡说八道,以后别拿我开玩笑!”
萧战昨日送她金箭,言辞恳切,真挚得不得了,她看见了,别人也不是瞎的,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金箭,可也就一日,他就留意着太子妃去了,教旁人以后怎么看她?说她堂堂公主远不如一个长在番邦蛮荒之地的县主?
任长乐咬住了嘴唇,恨声恨气地吃了一嘴烈酒,将那两颊熏出了两坨大红。
长宜也自知没趣,便提了一壶酒坐到了盛迟暮跟前,“嫂子。”
“长宜。”盛迟暮微笑,替她准备了软毡。
长宜见她手里捧着一只兽形青铜小炉,上有盘螭蛟纹细密罗络,一看便是上品,想必是皇兄给的,感慨了一句,“我见皇兄宫里的奇珍不少,讨着向他要,他都不给的。”
“长宜喜欢,我送你。”盛迟暮诚心送给长宜,也是心里惦记着齐嬷嬷交代的话。要是任胥看见了,指不定又要委屈。她单是想想他那模样,也觉得好笑,心里头莫名暖暖的。
长宜大喜过望地接过来,“真的?嫂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姑嫂两人说了几句话,落在长乐耳中犹如絮絮叨叨的耳语,她烦闷着,心里头又鼓噪,说出去散个步,转眼便走了。
萧战见任性泼辣的公主离开了,嘴唇淡淡地下拉。
他还真不想看见这张嘴脸。
又是夕晖落满山头时,没想到今日猎得猎物最多的人竟是太子任胥,着实让众人惊了一把,虽说也是萧战今日没有上阵,但素来草包的太子今日大展拳脚,这在以前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晋安帝也诧异了,但看着儿子也不是会为了一点虚名作弊取巧的人,还是依照规矩,将金翠翎羽箭赐了他一支。
于是任胥欣欣然接了箭,大概是因为今日拔了头筹,太子整个人容光焕发,腰杆背脊都挺得笔直,然后捧着那支金箭回座,笑脸微醺地递到盛迟暮跟前,“暮暮,送给你。”
盛迟暮还没接,便听到身后齐嬷嬷有意无意地一声咳嗽,盛迟暮于是轻飘飘接了金箭,“谢殿下。”然后转头将东西放在了案上,并不以为意。
太子殿下委屈地嘟起了嘴唇,正好看到长宜也在,目光一下落到长宜捧着的小手炉上,那是他为了怕她冷,特意从府库里挑的最好的一只手炉了,大小都合适,外观典雅古朴,捧着还有按摩的功效,因为手上有不少穴位,任胥听人说甚至对女子行经、生育这些事都有莫大好处……
虽然这个是他的一点小私心了。
可是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小手炉被盛迟暮随便送给了长宜,不由脸色更委屈,恼得一屁股坐了下来,只顾着出气,一句话都不说了。
难怪县主常说殿下孩子气。齐嬷嬷忍不住捂着嘴儿偷笑起来,这么在意,这么在意还惹县主生气,也是活该。
盛迟暮继续旁若无人地同长宜聊天。
一直到夕阳在山,层林尽染,山寺传来钟鸣,渡头泊了几条规模还算大的画舫,下山时正好沿着溪流溯游,顺风顺水,比车马要舒服得多。
晚间任胥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踱回军帐,正好碰见收拾衣物的盛迟暮,坐在满室的烛火里头,沉静温婉地放着手里边的狐裘领子,他走过来瓮声瓮气地道:“暮暮,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怀疑你对萧战有什么……”
听着他的反省,盛迟暮翠羽似的眉微微一凝,其实她的夫君还真是个细腻的人,漠北那帮糙爷们比不得的,他其实很懂她的心思啊。
她正要听任胥再说些什么,可是许久都没等到,一扬起目光,只见他的夫君一头栽倒下来。扑在床榻上,发出鼻音浓重的嘟囔声,竟然睡着了。
盛迟暮嗅到浓烈的酒味,不由低声道:“我也才一天不理你,你就委屈得喝酒了?”
真是叫人无法可想,丝毫没辙。
这一夜又是转瞬即过,盛迟暮醒来时,很快又随晋安帝和马皇后上了画舫,没怎么理会任胥,他也自知不痛快,躲在角落里默默自我反省着。
齐嬷嬷跟在盛迟暮身边耳语,“县主,别太过了啊,要是教殿下真以为你厌了他了,指不定又变成以前那样,出宫门厮混了。”
盛迟暮一想,忽然发出沉沉的两个字,“他敢。”
“……”真是,许久不见县主这么霸气过了,他们北漠的女人,就是如此敢爱敢恨!齐嬷嬷又是笑,又是觉得快慰。
待一路回了长安,长安子弟们四散,各自对这几日的秋猎生活感慨颇深,有人惦记着萧战超凡精妙的箭术,有人惦记着盛迟暮铮铮的琵琶声,有人却还想着几位公主的容颜,宴席上的好酒,那山坳口朗朗的月色……
晋安帝等人回了宫门,当夜他便拟了旨意,有意赐封萧战为驸马,将任长乐许配给她,并让他留在长安。
但这封旨意没下去,还没来得及盖印儿,马皇后这晚特别热情,晋安帝本想征服了爱妻就回来盖上玉玺,不料这一征服,就是大半夜,一直闹得晋安帝都没力气了,才感慨一声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他平日里还要勤加操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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