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不高兴?清微那厮又惹你了?”王沐之浑不在意地饮了一杯,斜她一眼。
王文窈没回答,低着头看着身前一丛小草,嫩嫩一截草芽儿冒出头,绿油油极其可人。她伸手轻轻抚了抚,笑如春风:“二哥哥哪里话?阿窈从来都不会生清微哥哥气的。”
“不过……二哥哥,清微哥哥好似刚刚有点不大高兴,往后,你可莫再开那苏二娘子的玩笑了。”
王文窈弯起眉,露出来的一双眼眸温柔得像春波暖日。
“瞧你那点出息,等着吧。”王沐之一枕脑后,头顶是一片温柔的旭日,轻柔地洒下片片金光,他阖上眼,声音便像是从高空里飘过来似的:“阿窈放心,二哥会让你如愿的。”
王文窈什么也没说,伸手朝对面敬了一杯,笑容清浅又得意,带着点奶猫儿捕食的淘气。
苏令蛮一行走路走到一半,便碰到了向来不大对付的另一群闺秀,以杨家曾经的老姻亲范家范四娘为首,面色不善地将她们四人给围住了。
说起这范家,也算是个奇葩,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的典范。
当年梁太祖功业未建,四处东征西讨难免会有马失前蹄之时,有一次被地方逼到了几乎弹尽粮绝之时,特特遣人回老家向妻子的娘家求粮,无奈这范家守了一地窖的粮草情愿发霉也不肯资助下太祖皇帝,以至定都之时,太祖眼不下这口气,直接一纸诏令,将这准备陪都北上的范家定在了定州:
言范家虽乃国戚,委实不堪重任,还留边关为宜。
连遮掩的意图都不曾考虑过。
所以这范家硬生生将一门国戚,作成了这边疆土豪,若非当今圣人身负范家血脉,这日子恐怕还要过得水生火热。
不过,就这国戚的名头——在这七品小官都能耀武扬威的边地,也还是很能作威作福了。
尤其这头顶上的大佛独孤瑶被绊倒了,她更是春风得意,走路带风,本来就瞧苏令蛮不顺眼,但从前她胖,与如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范四娘心里那一腔嫉恨简直是要破天了,见四人说说笑笑而来,便与一帮跟班将去路堵了:“哟,我瞧是谁呢,原来是这鼎鼎大名的苏二娘子,叫……叫什么来着?”
“阿蛮!”一人凑近耳语,声音大得却大多数人都能听到。
“对,阿蛮,你说,你阿爹都怎么取名的,这么不走心呢?”历来都是极厌弃之人,才兴取这“蛮”字。
苏令蛮瞪了那说话的狗腿子一眼:“干卿底事?让一让。”
“倒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这人呢,重义气,好打抱不平,看到那些个狐媚子使坏,便忍不住想将她踩得翻不了身。”范四娘指着苏令蛮鼻子,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蛋右额角上爆了个痘,“苏阿蛮,莫以为你如今瘦下来漂亮了,便能到处勾引人了。”
苏令蛮的重点偏了:“那你也承认,我现在漂亮喽?”
“呸!脸皮真厚!”范四娘身边的小跟班啐了一声,推推搡搡着就要过来,罗婉儿几人一看,也急了,连忙赶了过来,挺胸道:“你们干嘛呢?捣乱呢?”
范四娘勾唇一笑:“非也,这是要教训某些个不长眼的狐媚子,好叫她丑人莫要多作怪!”
苏令蛮原是不生气的,好歹姓范的还承认她漂亮了,可这么一句,却让她老大不爽,被她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逗乐了,“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罗婉儿也捧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阿蛮丑?哎哟,我说,你们好歹也照照镜子,若阿蛮丑,恐怕你们……都得去撞墙自尽了,免得活着贻害空气。”
这下是捅了马蜂窝了,原来的推推搡搡升了级,范四娘那一拨,还有两个自小习武的好手——这事,在定州也实在不罕见,竟然捉着四人动起手来。
罗婉儿是嘴皮子利索,从来懒得练,另外两个人都是商贾之家出来,从来被教育得要求娴静淑雅,虽离静雅有些跑偏,可也与苏令蛮这脑后有反骨的不同,手是无那“缚鸡之力”的,于是乎,对方一群两倍于四人的拥着几人打将起来,苏令蛮无法,只得招来绿萝护着另外几人退开,一人对付那几个颇学了点功夫的小娘子。
多重顾忌之下,十分力也只敢使了五分。
苏令蛮是越打越不对,这哪里像是普通寻仇,两个会武的闺秀拳脚一点没收力,全往死处下,还有六个小娘子使暗手,六个打一个,她再如何厉害,再不出人命的顾忌下,也是束手束脚。
围三打一。
苏令蛮注意到了只有一个方向,对方是放了水的,可那里接近的,是湖边,如今已近在咫尺。
看着范四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苏令蛮突然勾起了唇,旋身飞起一脚,便将范四娘直接踢入了湖中。
“扑通”一声,剧烈的水花溅起,但因此处选的是湖泊的凹脚处,注意到这处的寥寥无几,范四娘轱辘一声,一口咽尽了水挣扎地扑腾起来——在这多山少水的北地,旱鸭子是有一个算一个,没几个会游的。
已有几人惊呼着扑了过去,旁侧里一道年轻的身影扑通一声落水,迅速往范四娘处游去,倒好似提前等着一般。
只有两个会武的丫头围着了,苏令蛮压力一下减轻了许多,湖边泥土松软,她一脚旋空,连连发脚,黄泥便漫天地朝来人落去。那两人没想到她竟会使这恶心人的招数,下意识地往两旁一躲,苏令蛮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便冲出了包围区。
这还不算,落地未稳,便飞起一脚,直直地朝一边提将过去。“扑通”一声,那人未站稳,一下子也轱辘着落了水。
“你!苏阿蛮!我与你没完!”
剩下一人登时急眼,腰间一拂,竟是一把软剑,如灵蛇电闪,急急飞了过来。
苏令蛮腰一折,以“铁板桥”势躲过这一截,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这时剑势又来,一旁绿萝啸声袭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便掷了过来。一寸短一寸险,可有总胜于无,清脆的相撞声传来,软剑被顺势荡了开来。
“阿蛮这身功夫当真不错。”
绿萝护着三人沉默不语,罗婉儿推了推她:“绿萝,你快去帮你家主人。”
“二娘子说让奴婢保护你们。”绿萝坚持地道,半点不肯改主意。
此时场上情形已经进行到白热化,范四娘被一郎君抱在怀中,湿漉漉地上了来,也不知怎的,外衣给扒了,只剩一截肚兜和袄裤,露出胸前鼓鼓的一团。
而原本无人的凹字形口里,已经匆匆来了一群听到动静之人,男男女女,不下二十人。
苏令蛮见此,瞅准一个空荡,连连飞踢,就着力道飞退,直接退回了绿萝几人中间。
艳色的裙摆在空中飞出一道极美的弧度,黑发因长时间打斗已经披散了下来,此时看来,简直是红晕天成,美不胜收。
不过——这美人的注意力,也没八卦来得大。
虽说定州民风开放,男女看对了眼便可以去钻林子,可大庭广众之下,便被人见着了大半的身体,还与一郎君肌肤相贴——
这对有些地位的人家,事情便不那么友好了。
起码对范四娘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她再不可能嫁入一个体面些的好人家了。
苏令蛮小拇指挑衅似的勾了勾,朝着她冷冷地笑了——
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蛮:揭穿了一个阴谋,鼓掌。
阿廷:听说你要放弃我了?愿望。
第68章 螳螂捕蝉
“阿蛮,你有没有事?”
罗婉儿将苏令蛮上上下下扫了遍, 发觉除了沾了点黄泥脏了些, 并无其他异样, 这才拍拍胸脯放下心来。
付十二若有所思地看了范四娘那群人一眼,凑过来压低着声道:“这事不对。”
“是不大对。”
且不提那郎君下水捞人的时机太巧,便一个捞人,怎么能外衫裙子都择了去,只差光腚?
范四娘浑身肌肤露了一大半, 在风里冷得发颤, 可小娘子身上的春衫都是有限的,谁也不肯脱了外衫露了膀子给她罩, 还是赶来凑热闹的人群里有些热心肠的一个脱了外袍子给她罩了去。
“你们说这都怎么回事?范四娘怎么就落了水, 哎哟喂,这前凸后翘的,没看出来啊——”
“我倒不在意范四娘如何,那边那个小美人见着了没?定州城里何时出了这么号人物?”
已有知晓些内情的轻声道:“就那从司簿的胖女儿,苏令蛮啊。不过……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瘦下来竟这般好看。”
“嘘——, 禁言, 范老太太来了, 今儿来这么一出,范家这人可丢大了。”
趁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际,苏令蛮几人趁机偷偷溜了。罗婉儿颇为可惜,边走边回头看:“阿蛮, 难得能见范四娘这般狼狈,你也不留下来看一眼。”
付十二点了点她脑门:“你这猪脑袋,那范老太太可是好相与的?要真留下来,还不知怎么着呢?”
范奶奶那泼辣劲,年轻时便是有名的,人老了,倚老卖老就更厉害,无理都要搅三分,何况苏令蛮不客气地两飞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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