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这福气,确实不差。听闻敬王爷现在还时不时地去漱玉阁挑两样首饰,去百味斋买些糕点,回去哄夫人。”
“瞧阿蛮脑袋上那金步摇,便是漱玉阁大师傅的得意之作。前些日子大师傅在古书上研究出了一种早古技法——拉丝,那轧出来的蝴蝶翅膀可谓是薄如蝉翼,飘然欲飞。”
苏令蛮没法说百味斋的糕点,是阿廷自己爱吃,她近年也发觉,这人面冷了些,偏还有些孩子做派,爱吃奶香味糕点,回回借了她的名—当然,她也吃了不少。
至于如步摇这等首饰,阿廷倒是没说,只寻常模样地放到她妆奁里罢了——倒不晓得这些名头。
脸红红正被打趣,杨廷便被苏文湛领着进来,与老夫人请安。
第200章 逆伦人
“阿妪, 最近身体可好?”
杨廷毕恭毕敬地施了个礼。
“哎,哎,阿蛮啊, 你家那口子俊。”
老夫人不住口地称赞。语中还留着当年在定州乡下时的用语习惯, 一到激动处便忍不住冒了出来。
哎哟,她也不是头一回见杨廷, 可每一回见,便忍不住要道一声阿弥陀佛, 与阿蛮站一块, 那不就是王母座下的金童玉女, 养眼般配着呢。
苏玉瑶知道老祖宗贪俊的老毛病又犯了,“噗嗤”笑了声,她与杨廷还算熟稔, 大大咧咧叫了声“二姐夫”,道:
“阿蛮姐姐难得回趟娘家,这大中午晌的二姐夫便来接,可是有点心急?”
何况还穿着朝服没脱, 便面上平淡,可这心里啊,还不知怎么急呢。
谢七娘在一旁掩嘴笑, 如今苏谢两家结亲,她也算是内亲了,倒也不必避嫌,苏令蛮被这闺中姐妹笑得脸燥得厉害, 火没处发,便只好瞪了杨廷一眼。
这一眼被蓼氏见着,不由暗暗点头,有些经验的都知道,若不是感情好,平日宠着哄着的,哪有这般自然流露?做女儿家天生吃亏,夫君是天,如今阿蛮瞪了“天”一眼,可见平日相处可都没计较那地位尊卑的。
杨廷被这般打趣,面上还崩住了,只漂亮的凤眸流露出一丝微弱的窘意,道:“四妹妹说笑了。”
苏令蛮见不得自家男人被欺负,尤其苏玉瑶这小嘴不饶人的,嗔道:“阿瑶,方才你一个人偷偷猫出去,打量姐姐没看见?”
苏玉瑶跟猫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不打自招:“谁,谁去见阿,阿阳了?!”
庆和苑内哄然大笑。
苏珮岚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她与阿蛮一道来的京畿,蜜儿进了宫,就剩她没着没落的,可要再回定州去,她又不甘心……
视线落在正中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美好的郎君身上,苏珮岚抿紧了唇,垂目敛尽了所有心思。
杨廷略站了站,便被苏令蛮推着出了门去,让他去寻鄂国公好好聊聊,她这还有些事要与阿娘分说。
杨廷幽幽地瞥了她一眼,瞥得苏令蛮觉得自己就是那抛夫弃子的妇人似的,心下瘆得慌:“您别这么瞅,行么?”
杨廷头也不回愤愤地走了。
苏令蛮哑然失笑,这人啊,远看着是块能将人冻穿的北极冰川,近看,却是被冰裹住的一团烈火,有时行为还有些乖张的孩子气。
她推门进去,苏玉瑶又笑她:“话别完了?”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苏令蛮愤愤道,房内又是一阵大笑,不一会,老夫人要歇午晌,由苏珮岚搀着去内室,蓼氏便安排着大房的几人连同谢七娘一道去了荣禧苑。
三夫人与阿江几个早在吃完午食便各自散了。
一到荣禧苑,蓼氏便让阿瑶带着谢七娘、苏馨月回自己屋玩去,“阿娘要留你阿蛮姐姐说会悄悄话,你们谁都甭来偷听,啊?”
苏玉瑶做了个鬼脸:“你们嫁了人的,爱去说便说去!”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未来的小姑子欢欢喜喜地走了。
“现下没人,你可以说了吧?”
蓼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令蛮,笑道。
这小丫头,自打到了国公府,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瞒别人可以,可瞒不过她。
苏令蛮挠了挠后脑勺,讪讪道:“阿娘猜到了?”
“是有那么桩为难事,想问问阿娘的意见。”
蓼氏被勾起了好奇心:“说说看?”
“前些日子,定州给阿蛮来了封信。”苏令蛮从袖中掏出一张叠的极小的纸张递过去,道:“阿娘看看便知。”
蓼氏狐疑地接了过来,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声音都变了调:“此事……当真?”
苏令蛮点点头:“我母亲经的事少了些,也没甚大本事,可从不说假话。”
这事她闷在心里一阵了,大姐姐做出这般事,她连提都不能与阿廷提,毕竟关乎苏家名誉,尤其鄂国公方任了户部侍郎,官声正重之时,若族中出了这等事,真是……
可,心里又着实煎熬反复得很。
大姐姐为了逃离大舅舅家,竟买通下人日日在大舅舅饭食中下慢性毒,致燥致郁,心火过旺,以至在一次与镇表哥吵闹中心脏绞痛,给活活气死了。
此事本来行得隐秘,大夫也瞧不出因由,偏偏被买通的下人心里有鬼,有说梦话的习惯,被同房人听了去告知了大舅母,就揭了出来。
大舅母丧夫,镇表哥丧父,那时大姐姐已经和离成功回了苏府,正巧阿娘回去,便赶上了这一闹,还未有个定论,孰料当晚大姐姐便偷偷出了府,不知所踪。
吴家不止大舅舅一门,还有个二舅舅,再没支门面的本事,可也比能将父亲活活气死、玩小倌不能传宗接代的吴镇强,这下诺大的吴家由二舅舅继承,大舅母、吴镇孤儿寡母的,由着苏家手腕强横,硬生生将这事给压了下来,不与见官。
新的吴家当家人,为着与据说京里做了大官,又出了个太妃、出了个王妃的苏家打好关系,更巴不得大房咽下这苦水,莫起什么幺蛾子,两厢一个得了补偿,一个正中下怀,正好达成了默契——
反倒是苏令娴跑得早,也不知去了何处。
不过也幸亏她见机得快,这等毒害公公又不贤不孝的妇人,不说沉塘,起码族中关禁到死还是轻的。
蓼氏的脸都还是白的,“据你母亲说,当日你大舅母他们来闹时,很有几个街坊领居听到了消息,世上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官声重要,尤其一个宗族内,寻常的差错可以有,但这等逆伦之事一出,整个苏氏不说在京畿名声扫地,上头一个不高兴,丢官也是成的。
“这事,按理来说,便是民不告,官不究。但若是有人来逮我鄂国公的小辫子,也是一逮一个准。”
“你那大舅母和大表哥的性子如何?”
苏令蛮迟疑道:“大舅母为了儿郎前途,约莫是不会对外说的,但大表哥……好喝两口酒。”这酒后吐真言,可是经过无数老祖宗验证了的。
蓼氏将信纸递还回去,“你容我想想。”
苏令蛮颔首,“依着母亲的意思,族中不日会给大姐姐报个抑郁而亡的消息,那时大姐姐再出现,也不过是个面貌相似之人,她要活命,自然不会糊涂道自个儿将这事往外抖。”
“这事……你可与敬王说过?”
“未曾,阿蛮不敢擅专,毕竟有关苏家信誉。”苏令蛮蹙了蹙眉,又将前些日子阿婉在龙津码头见过相似之人的事说给蓼氏听。
“这事,瞒不住。”
蓼氏怜悯地抚了抚阿蛮的脑袋,“新任的定州太守与大司卫都是敬王一脉之人,你以为为何到现在那边的消息没传过来?怕是看在敬王的面上,压着呢。”
苏家的能耐,还没那么大。
只是,苦了阿蛮了,这事……不论是谁家出了这么个逆伦之人,族中姐妹出门子都会受影响,也不知敬王会如何看待与那逆伦之人同出一个父亲的阿蛮了。
苏令蛮在这一点上却丝毫不担心。
阿廷——
是不同的。
她从不怀疑这一点,若世俗之见有用,当初他们二人门不当户不对,不也被他强拗到了一块?
“当务之急,是先将苏令娴找出来。”
蓼氏一锤定了音,立时雷厉风行地唤人去前边请国公爷与敬王一道来荣禧苑议事,等这翁婿来,便丢了一道雷下去。
鄂国公一脸羞愧,只觉族中出了这么个不孝的侄孙,脸面都丢到香江去了。
孰料杨廷面无表情,毫无波动:“就这事?”
蓼氏一直在暗暗观察他,见这女婿果真半点鄙夷都没透出来,才忍不住长舒了口气,“王爷,真是对不住,可能需要你的人手一用。”
杨廷对蓼氏向来要比鄂国公还尊敬得多:“不甚荣幸。”
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苏令蛮愁苦了好多日的事给解决了,待被杨廷乖乖牵出府时,脸上还有些悻悻:“便这样?”
杨廷揽着人上了马车,待车厢里谁都瞧不着,才跟孔雀开屏似的高昂着脑袋,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脸:“香个?”
苏令蛮凑上去吧唧一下亲了口。
杨廷这才枕着脑袋懒洋洋地道:“这事,说严重也不严重,源头止住了,旁人要怎么说也说不着。定州那的消息,都围得跟铁桶一般,传不过来,你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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