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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女讼师 (喜宝)


琼枝在门口嫌脏没进来,见萧锦云出来赶紧殷切地迎上去,又听萧锦云说要挑书,只当她是今日在老夫人那里受了四小姐的气,心里不舒服呢,便少不得要宽慰几句。

但那些话萧锦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路走出正厅都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些丫鬟也是手脚伶俐的,不消半日,阁楼便打扫出来了,琼枝高高兴兴来通知萧锦云过去查验。

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姐放心,那些书都没事,我都是盯着他们打扫的,小姐的吩咐,都得仔仔细细的。”

萧锦云赞许地看她一眼:“这大半日,你也辛苦了。”

琼枝越发高兴起来,“给小姐做事,奴婢自然是不敢不用心的。”目光瞥过琼玉,有几分得意。

琼玉只不看她,将视线挪向别处。

那阁楼果然打扫得干净,连底下那层的摆设位置也不同了,仍是那几样东西,不过又添了一闪画屏,四周挂上了百合织锦的垂幕。

琼枝笑:“奴婢见这地儿太空旷了,便让人将库房里多余的一扇屏风搬了过来,还有这些挂帘,虽然不是全新的了,但是放在库房里,奴婢见这花样子倒是绣得极好看的,您看这百合的阵脚,还有这斜织的手法,这功夫可真算是到家了。”

萧锦云点点头:“让你费心了,不过把位置一换,再加了这两样东西,倒真是有些不一样了。如今看着,说是一间闺房也不为过。”

说到这,忽然看向琼枝,问:“对了,你说什么库房?”

“就是这菡萏院的库房啊!”琼枝浑然没有在意,答,“奴婢这些天打听过了,这里从前也是府里极煊赫的院子,上一位夫人嫁过来以后,便要了这宅院,平日里要是老爷不在,夫人便住在这边。从前这里不叫菡萏院,因为上一位夫人极喜欢荷花,后来才改成菡萏院的。”

琼枝想了想,继续道:“听说,那位夫人陪嫁来的东西,有部分后来便搬到这菡萏院来了。”

琼枝只顾着说,完全没有想到别的。倒是琼玉先听出了什么端倪,咳嗽一声打断她,对萧锦云道:“小姐,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琼枝有些不高兴,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琼玉却只做没看到,扶着萧锦云往里走。

哪知萧锦云却不动,只拧着眉,越拧越深,终于看向琼枝,“你还打听到什么,一并都告诉我吧。”

琼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急着想阻止琼枝,但琼枝却只以为大小姐是器重她,嘴极快地说道:“奴婢还听说,这阁楼里的书也是上一位夫人留下的,那位原本才该是正夫人,只可惜红颜薄命,只生下一位小姐便香消玉殒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忽然一片惨白,忽然跪倒在萧锦云面前,“小姐,我……我……”

“你很好。”萧锦云搀住她扶她起来,“先起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琼枝不敢起来,可是一时却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忙去看琼玉,琼玉也不过看她一眼,在心里凉凉地叹了口气。

琼枝到底不敢隐瞒,可她晓得的其实也不多,且大多都是道听途说。

只说是下人里私底下传的,原本这府里还有一位正夫人,那才是真正明媒正娶的。如今这位,不过是后来居上。

那位正夫人也是红颜多薄命,嫁入萧家不过两三载,却在生小姐的当日难产过世。

琼枝说完,心有余悸地看向萧锦云,萧锦云只沉默着。自她回到府中,虽然不爱说话,可这般沉默的时候却也不多。

琼枝心里没底,只脸色煞白地看着她,连多余的气都不敢出。

琼玉叹了口气,过来扶住她,“小姐,您也别伤心了,人各有命,都是老天爷早安排好的,怪不到您。”

萧锦云摇摇头,往二楼走去。

琼玉要跟,她抬手,“我上去看看,你们都在下面等我。”

第228章:鹬蚌相争

萧锦云自然不是内疚,对她而言,所有跟亲情有关的称呼都不过只是个词汇。她从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哪怕她拼了命将自己生下来。

而她的父亲和祖母,也从小就遗弃了她。

所以那些听人讲的故事,在她心里翻不起任何波澜。

只是,琼枝那些话,到底勾起了她藏在潜意识里的那些东西。她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那世代簪缨,煊极一时的陈家落到那步田地。

满门抄斩,家破人亡。

这些话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听舅舅说过,那时她还不大明白煊赫是什么意思,更不知什么叫满门抄斩。

只是岁月长逝,时光沉淀,那些话静仿佛魔咒一般可在了她的脑中,如同一跟细丝,越长越长,落地生根,在她心里结出了细密的罗网。

这张网若是无人触碰倒也罢,可是如今琼枝这般提起,便让萧锦云心底那团疑云无端端又浮了出来。

老夫人那边也听说萧锦云将这阁楼重新整理了出来,颂歌是跟着老夫人多年的,比绿衣的年头还要长得多。

不过十六年前的事也不太清楚,只是在府里久了,难免有所耳闻。

但瞧老夫人的态度,一时也摸不透。只打发了汇报的人下去,提了桌上的热水将老夫人杯盏中将冷地茶给续上了。

老夫人闭着眼睛,似在养神,但忽然睁开,那眼生迎着外头的雪光,却酝酿出刀锋一样的锐利。

颂歌只是不动声色,放下茶壶,又给老夫人捏肩,“听说菡萏院那阁楼里放了不少书,看来大小姐也是个有志气的。”

老夫人点点头,拿了榻上那大红的金钱蟒引枕轻轻斜靠上去,“有志气是好事,可这志气也要用到点子上,方才算得上聪明。她自己倒也是清楚的,在这个家里,哪怕我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往后的路,还得靠她自己去走。”

颂歌若有所思,道:“老夫人照拂小姐们,生怕她们受了委屈,大小姐虽然刚回府,可您对她的照拂却比别的小姐格外厚重些。奴婢愚钝,私下揣测,或许大小姐能得老夫人这样的照拂,也是因为她比旁人要聪明些呢。”

老夫人嘴角含了微微的笑意,“聪不聪明都是我的孙女,我自然得照拂着。”叹一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见儿的,出生便没了娘,又不在府里长大,这些年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我们都不知道。”

颂歌仔细给老夫人捏着肩,道:“有老夫人这样念着,小姐也算是有福的了,如今又回了府上,日后更有享不完的福才是。”

老夫人那榻上放着一张花梨木的矮几,因外头温度还冻天冻地的,这屋里头便还烧着炭火。

榻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是东窑烧出来的三彩瓷器,以黄、绿、白三色为主,这种低温釉彩的瓷器,窑烧的温度极难控制,颜色也未必正。

所以一窑烧出来未必能有几只。

也因此,这种三彩瓷器便越显得越发珍贵,也越受人追捧。

老夫人瞧着其中一只杯盏,并不说话。只慢慢拿起了,在手里摩挲着,极是爱抚的模样,问颂歌:“要说福分,但凡有这样的出生,怎么会一点福分都没有呢。就譬如这杯盏,从它在那东窑里烧制开始,便已经注定要比旁的瓷器高贵。可再高贵也是因为它还有用,不管是倒茶还是观赏,总不过是有它的价值。若是哪日拿着它的人手一滑,落下去……”

老夫人这么说只是不经意,但那杯子当真便从手中滑落了,颂歌动了下,似乎是要去接,但终究只是定立在那里。

那杯子落在老夫人的裙摆上,并没有落下去。颂歌的身子却抖了下,见老夫人只略略一笑,将那杯子又拿在手里。

“你看,这杯盏再好,终究还是需要人将它拿住,若是它不想被人拿住,那就得有更强大的凭借。”

老夫人将那杯子放在矮几上,“这样,它也能好好的。可若是什么都没有,那么一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你说,一个杯子若是摔成了碎片,它的福分还会延续么?”

老夫人的语气缓缓的,像是那枝头一朵小小的腊梅,无声无息,便将那花瓣悄然展开。颂歌到底是懂得老夫人心意的,只略略沉吟,道:“老夫人的照拂便如那手,虽然能拿住那杯子一时,却总有力不济的时候。杯子若想将福分延续得更久,终究还是会去找更强大的依靠。”

颂歌的眉微微拧起来,柳叶一样修长,“可是,若是这样,那杯子不能永远握在手里,手又为何要成为杯子一时的凭借呢?”

老夫人笑起来,嘴角凝出一抹轻微的弧度。房间里的安神香还在静静地燃烧着,淡淡的清香随着那暖气氤氲开来。

“不管杯子找到多强硬的凭借,可她始终是盛水的,人若想喝水,还得靠手来拿起杯子。”

颂歌眸色一动:“所以无论如何,杯子跟手的关系是断不开的,只要杯子想发挥她的价值,就还得靠着这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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