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以为分明,平日里小姐们养在深闺都注重端淑矜贵,她才回来两日,怎么就跟八皇子关系如此密切了。
三姨娘的话虽软绵绵的,但立面却藏着不少针。
顿了一下,她的目光扫过萧锦云,又扫过萧舒窈,仿佛是勾了勾唇角,道:“更何况,太子殿下的生辰,萧家还有老夫人、老爷和夫人,什么时候轮到一位小姐来操心了?”
这话更是挑拨离间,连萧锦云都听出来了,但她不敢轻易辩驳,这是三房给她下的套,稍有不慎得罪的是正房。
更何况,若是三房的这点小伎俩都避不过,也会让老夫人对她失望。
如今她在这个家里,能依靠的也不过就是个老夫人。
三姨娘眼里有水波荡漾,潋滟生姿。她坐下端起茶盏,茶面上还浮着几片碎沫,她那茶盖拂了拂并没有马上喝,只看着那茶面,耳朵对着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却没有说话,对三姨太这番话的态度,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倒是那正房的夫人有些按耐不住,瞪了三姨娘一眼,要说什么,被自己的女儿按住了手背。
她眸色一动,看过去,萧舒窈对她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这是三姨娘给萧锦云下的套,也是给正房下的套,不管他们谁先开口,都会引起鹬蚌相争,而她只需要坐收渔利。
可她却没想到,萧锦云没有入套,正房也没有入套,老夫人更不着急,大堂之内一时极静。
倒是她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喝了一口茶,笑道:“我倒是忘了,萧家嫡长女,有皇上圣旨赐婚,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这话原本也是挑拨之意,目光撇过夫人那渐渐握紧的手,心里正得意,却不料老夫人忽然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拄。
“混账东西,多嘴!”
三姨娘原本手里还端着茶盏,这么一吓,险些让茶水溢出来。张了张嘴又忍住,委屈地看向老夫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妾身说错了什么吗?”
“我看你就是嫌家里还不够乱,一张嘴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要是真闲不住了,今晚回去就把《女戒》给我抄三遍,”
“娘!”
“你住嘴!”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再多嘴就去给我跪佛堂!”
三姨娘张了张嘴,虽然委屈,但终究是闭了嘴。
正房那边没有言语,萧锦云也没有言语,老夫人喝了口茶,终于缓和了情绪看向萧锦云,“既然是太子殿下生辰的事,你费些倒也没什么不妥,可哪怕是这样,你同八皇子同乘一车,也是不合规矩的。你要记住,你是萧家的小姐,代表的是萧家的颜面,若像今日一样被人看去了,这成何体统?”
这些话只是寻常,但明显是向着萧锦云的,萧家嫡长小姐的位置,如今连老夫人都承认了。
正房那边,夫人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萧锦云只作不知,规规整整地叩拜下去,“锦云知错了,还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摆摆手,“这也算是个教训,你记住就行了。你才回京都,有些规矩难免疏漏,这回我就不罚你了,不过,我不想再看到有下一次。”
“锦云谢祖母恩典。”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
老夫人挥挥手,众人都告退离去。
萧锦云正要走,却又被老夫人叫住,“你留下来,这府里的规矩,今日你也该好好听听了。”
第218章:如此巧合?
外头的天已经黑尽了,雪还是那么不大不小的落着,但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那一种颜色,上泉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老夫人坐在那主位上,没有发话,萧锦云是断不敢擅自坐下的。
丫鬟进来收走了桌上多余的茶盏,又走了出去。老夫人手里握着那根拐杖,其实她也许可以不用那拐杖,可是有了拐杖,或许她才觉得自己能握住些什么。
萧锦云怔怔地看着那拐杖,忽然想到一句话,信佛的人未必都是菩萨心肠。
“你跟八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锦云一怔,但随即便坦然了,答:“在乡下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他帮过我。”她的话很简单,也掠过了遇到三皇子的事。
可是对于八皇子,她并没有打算隐瞒,既然老夫人已经察觉,那么就算她不说,他们也能查到。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瞒着老夫人呢?
萧锦云有自己的打算,老夫人未必看不穿,但她只是点点头,“既然是从前相识,那也是好事,只是从前跟现在毕竟不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数。”
萧锦云微微屈膝,道:“祖母的教诲,锦云一个字也不敢忘。”
“嗯。”老夫人手边也放了一盏茶,大约是凉了,穿着绿衣锦缎的大丫鬟进来给她换走,又放了另一盏茶。
可老夫人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只看着萧锦云,“你也别怪祖母说得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便该知道,祖母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八皇子殿下身份虽然尊贵,可皇上的旨意却没有下给他,人言可畏,太子妃的荣耀才是你该去盼着的。就好像萧家这嫡长小姐的身份,要想站稳了,光是我向着你还不行。”
屋里的热气烘得人熏熏然想进入梦乡,那银骨炭的确是好东西,既没有半点呛人的烟味儿,也听不到噼里啪啦的响。
只有桌上放着的小小兽炉,安安静静地在燃烧。
萧锦云的头越发低了些,目光垂着,谁也看不出其中的情绪,看不出到底是一片澄明,还是充斥着欲望。
她只是恭顺地答:“祖母对锦云的宽宏大量,锦云铭记在心。祖母是在提点锦云,锦云怎么敢有怨言,不过,锦云听说圣上和皇后娘娘对八皇子爱护得紧,锦云便想,既然是圣上和娘娘看重的人,锦云又怎敢有所怠慢。”
老夫人眉心的皱纹仿佛没有那么深了,仿佛也有些赞同她的话,“你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到底人言可畏,今日尚有我护着你,但我能护你一时却不能护你一时,在这深宅大院里,若是自己不知道谨慎,便谁也护不住你。”
萧锦云仿佛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也顺着道:“是锦云自己太大意了,原以为今日是扮了男装,从八皇子殿下府里出去一路也没露过面,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她用的是“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事到如今也已经不重要了。总归这府里是有人看不惯她的。
老夫人也没有纠正,只点头,“你能知道这些,说明祖母没有看错人,只要你把祖母这些话放在心上,不要犯了糊涂,该是你的就还是你的。”
“锦云明白,谢祖母。”
萧锦云告退离开,走到门口,老夫人忽然又叫住她,“对了,你说你是在乡下结识八皇子殿下的?”
“是。”
“什么时候?”
萧锦云仿佛是想了想,才答:“就在我回京前不久。”
老夫人点头,挥挥手,“你下去吧。”
萧锦云告了退走出云深院,琼玉正守在外面,整个人有些瑟瑟发抖,见到她有些担忧地跑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萧锦云摇摇头,目光看向前方,“回去吧。”
琼玉扶着她往回走,沿着左侧的抄手游廊,再穿过几道门便可以到菡萏院。游廊外头的雪越落越大,萧锦云看得有些迷离。
若是老夫人不问,她倒真是没有往多处去想,可是如今她倒真有些疑惑了。京都为何就会盛传萧家还有一位嫡长女,这个消息甚至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那个时候那道圣旨大概已经颁布了。
而那个时候,正逢八皇子来到舟山县。
他恰好就认识了她,恰好就住在她的斜对门,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因着要避人耳目,萧锦云好些日不曾再出门,一直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按照京都的传统习俗,这一天是彻夜都不会宵禁的。
城里的公子小姐们都会聚到定河两岸,赏月游船放花灯,城中心的广场上还要举办爬灯楼夺魁的比赛。
若是谁第一个爬上灯楼,拿到上面的花灯,便可拿下今年的灯魁。
据说,每年灯魁都能拿到五十两白银的赏钱。
琼枝讲得绘声绘色,萧锦云听着也不禁动了小心思,问:“小姐们也能去吗?”
琼枝刚被提到了府里一等丫鬟的地位,可跟她一起照顾小姐的琼玉还是二等丫鬟,这几天她正得意。
也乐得在萧锦云面前献殷勤,道:“当然能去,往年大小姐……不对不对,呸呸呸,是二小姐了,往年她也跟着公子去的。四小姐就更别提了,只有二房那边的三小姐,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整日里闷声闷气的。”
“又胡说八道了。”琼玉刚好走进来,打断了她。琼玉虽如今还是二等丫鬟,但因着从前跟琼枝是一处的,后来又一起来这院儿里伺候小姐,情分自然要不同一些,便也不怕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