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丫鬟,你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来,不必放纵了下人的脾气。至于早上衣裳和首饰的事,哪些丫鬟去办的,办事不利自然也轻饶不得。”
她的目光看向大夫人,大夫人正恭敬地站着,心里一个激灵,动了动嘴想解释几句什么,但又听老夫人道:“罢了,如今我也不管家了,这些事也不想过问。但锦云也是我孙女,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如今又刚回萧家,我不希望以后再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她虽然不再看大夫人,但话里话外大家也听得明白,“萧家在京都也算有头有脸,多少人等着看我们出错,等着看笑话。”
众人都敛神屏息不敢说话,只大夫人走出来,“都是媳妇儿的错,最近忙着入宫觐见的事疏忽了,没有好好管教这些下人。娘说得对,锦云是小姐,谁欺负了她就是欺负萧家的主子,今日这件事,媳妇回去一定彻查,给锦云一个交代。”
老夫人点点头,扶着椅子语重心长道:“一家人凡事都得和和气气的,政海在朝为官,为君主办事,若是家里都不安宁,要怎么取信于人,取信于君呢?”
“媳妇知错了。”
“行了。”
老夫人站起来,“也差不多了,晚上你们还要进宫,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回去吧。好好准备准备,晚上……”
她看向萧锦云:“锦云刚回来,许多规矩还不懂,好好用点心,晚上的宫宴不要再出错了。”
停了一下,又继续道:“记住,你今晚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整个萧家,整个太傅府。”
屋里的人都垂首仔细听着,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些话老夫人虽然是说给萧锦云的,但未必没有叫他们听着的意思。
就像前面那些话,也未必就不是敲打。
大夫人的目光冷冷扫过萧锦云,这丫头今日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若是装傻,那她还真是小看她了。
一行人回到府上,府里已经乱了套,绿衣和菡萏院的丫鬟正四处找萧锦云,却没想到她是跟老夫人一起回来的。
绿衣听到前院的丫鬟来报,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真迎出去就见老夫人脸色不好,赶紧跪下。
“你还知道出来,让你伺候小姐,小姐不见了你都不知道,你就是这么伺候小姐的?”
老夫人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跺了一下,绿衣俯首下去,“是奴婢疏忽,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却不再看她,揉揉额角走进正门。小姐丫鬟们扶着她从绿衣身边走过,谁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只有萧锦云进门的时候脚步顿了下,似乎是想扶她起来,但终究还是跟着队伍走了。
绿衣这一跪,一直跪到午后,云深院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老夫人让她过去,她这才敢起来。
绿衣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在后园的亭台里逗那只鸟儿,鸟儿名叫意欢,老夫人疼爱得紧,平日里小辈们没来云深院,便是这鸟儿陪着她。
绿衣站在亭台外,这冬日的阳光不晒人,倒是十分和煦,洒在人的身上,让人昏昏然欲睡。
鼻尖是一阵一阵若有似无的梅香,绿衣想起来,老夫人素来是最爱梅花的。
丫鬟进去禀报,好一会儿才出来,大约是方才跪了太久,绿衣已经站在膝盖发软了。她跟着老夫人好几年,起初也受过责罚,但也不曾这样重。
再后来她也是老人了,哪里做错老夫人不过斥责几句,却从来不曾像今天这般,她心里也隐约猜到几分。
跟着丫鬟进了亭子里,老夫人正在给意欢投食,听她拜见也没转过脸来,仍是慢慢地喂完自己手里的东西,才走过来。
丫鬟立马把绒毯铺好,老夫人就着石凳坐下去,瞧着绿衣,道:“过来坐吧,跪了那么久。”
“奴婢不敢。”绿衣仍站在一动不动。
“知道不敢就好。”老夫人端起桌上的茶盏,似乎凉了,又放下,旁边的丫鬟立即端下去换了一盏。
老夫人并不喝,只瞧着那一盏清茶,开口:“你跟了我这些年,我也知你素来稳重,所以才将你拨到了菡萏院那边。小姐是新回府的,不懂规矩,可你是府里的老人,难道还是不懂吗?”
“奴婢知错……”
绿衣要跪下去,老夫人抬抬手,“站着回话吧。”顿了下,道,“今儿个我罚你,或许你心里不服气,但你自己也该想想,你到底错在哪里。”
绿衣将头埋得更低,“老夫人做事考虑周全,奴婢不敢有怨言。”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老夫人的话夹在一阵风里,带着幽幽梅香,风有些冷,绿衣却一动不动,“是奴婢做错了,奴婢知道,小姐是主子,奴婢伺候主子不该有所懈怠。今日小姐平安归来也是佛祖保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老夫人点点头,抬手挥退了丫鬟。
第192章:皇城宫宴
丫鬟们都走到亭台外,老夫人才扶着石桌要站起来,绿衣赶紧过去扶住她。
老夫人挥挥手,目光看向亭外,那一片茫茫的水面:“人人都以为我老了,不能管事了,巴不得我退到这后院里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她转过头,瞧了一眼桌上,绿衣立马领会,取过一包鱼食递到她手里。这冬日里鱼儿都懒得上来了,老夫人也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罢。
绿衣伺候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
老夫人接过她手里的鱼食,继续说:“如今这府上夫人掌管着,倒也算井井有条,只是锦云那丫头刚回来,又是这府上的嫡长女,皇上虽亲赐了那桩姻缘,可她到底当不当得起也还未可知。”
绿衣退回去一步,道:“我看小姐倒是有几分气性。”
老夫人点头,“今日这事儿,倒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倒也见得,那丫头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只是到底没再身边教养,又几分小家子气,做事也不懂得迂回。至于日后有没有那个福分,还得看她身边是什么人,也得看她自己的悟性。”
亭台里很静,绿衣顺着老夫人的话:“小姐刚回来,难免有很多东西不明白,不过这样才好,性子未定,便更有可塑性。”
“所以,我才让你去跟着小姐,日后小姐的教养还得靠你来点播。”停了停,又道,“这次的事,以后我不希望再发生。哪怕你是为了我,可小姐是主子,规矩还是要有,你要让她相信你,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奴婢明白,”绿衣屈膝,又道,“不过小姐聪慧,奴婢受还要恭喜老夫人。”
老夫人往池中投了几粒食,半晌才叹:“聪不聪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出来的,不过,这回的确是南院那边太心急。”
绿衣点头:“若非那边心急,我们也没这个机会。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小姐回来,对府上、对宫里都不是小事,所有人都睁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呢。”
“你倒是知道。”老夫人嗔了她一眼,倒也没有怪罪,只道,“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一说也就罢了,当着别人,就得烂到肚子里。否则,你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绿衣明白。”
绿衣自然明白,她虽年纪不大,但能取得老夫人的信任,也绝非平庸之辈。
只是年纪到底不大,性子再沉稳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
老夫人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绿衣回到菡萏院,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没想到萧锦云已经梳妆打扮好,正站在正厅里等她。
见绿衣进来要行礼,忙起身扶住她,“不必跟我多礼。”沉默片刻,似乎有些忐忑,问,“老夫人那边,没有怪罪你吧。”
绿衣摇摇头,“多谢小姐关心,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还请你不要见怪,不要多心。”萧锦云打断她的话,低下头很诚恳地到了一个歉。
绿衣看着她,大约没想到,愣了一下不知怎样回应。
“小姐……”
“你不用说,我知道。”萧锦云扶住她的手,“你们当我是小姐,照料不好就是失职,可是我是乡下来的,没有那么多讲究。”
顿了下,看向绿衣:“今日的事其实该我给你道歉,要不是我横冲直撞,偷偷跑去找祖母,就不会连累你受罚。可是,当时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记得你跟我说过,祖母早上要去上香,大家都要跟着去,我怕……”
“小姐不必跟奴婢解释。”绿衣仍是低着头,顺从的模样,“奴婢只是家里的下人,小姐应该学会,做什么都理直气壮,没必要跟下人解释。”
萧锦云看着绿衣,放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我知道了,祖母希望我做好一个小姐,我一定会做好一个小姐的。”
绿衣一怔,抬起头,正对上萧锦云那双眼睛,澄澈清明。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分明就是真正萧家的大小姐,怎么会是个乡下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