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绿衣的婢女福身盈盈一拜,“是。”
绿衣要带萧锦云下去,老夫人忽然又叫住她们,道:“这位是你三姨娘生的妹妹,叫芷兰,你们两姐妹岁数相差也不大,日后多多走动。芷兰这丫头,性子虽活泼些,但规矩也是懂的,你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多问问她。”
萧锦云仍站在那里,双手握住袖口没有说话。
芷兰却已经站到老夫人面前,盈盈一拜,“祖母的话,芷兰记住了,姐姐刚回府难免有些规矩不懂,芷兰一定会好好跟姐姐交流的。”
冲着老夫人浅浅一笑,转过头看萧锦云的目光,却分明带上了几分鄙夷。
萧锦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见身边绿衣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朝老夫人摆了摆手,带着她告退离开。
萧锦云也学着绿衣的样子行了个礼,也不知老夫人到底看到没有。
走出阁楼,绿衣领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跟她说:“这是府里的后园,连着老夫人的云深院。老夫人最爱这幽静的景致,大人为了尽孝,便在园中修了这座阁楼,阁楼最顶层有个眺望台,能将整座院子的美景尽收眼底。”
又指着他们要出去的方向,“这边是西门,方才我们进院子那是东门,便是老夫人那座云深院的后门。”
萧锦云跟着她一路从西门出去,西门外面连着两条抄手游廊,往前走像是两座宅子的墙垣,再走不远,左手边的墙上便出现了一道门。
绿衣带着她进去,“这是菡萏院的后门,往后小姐便住在这院里。”
萧锦云跟着她走进去,又熟悉了一番地形,院子不算大,正门进来有座影壁,上书“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
萧锦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抬头看着那顶上那飞檐翘角,看着青砖碧瓦的屋顶下,檐口精工刻画的吉祥云纹,和那个倒着的浅浅的“福”字。
后来她听下人说,这院子在她来之前,已经空了很久。院子的由来,只有在这座府里年生长的老嬷嬷才能说出些一二,但是每每提及也讳莫如深到底不愿开口。
第二日便是除夕,除夕夜原本是守岁的,但偏今年帝后在宫中宴请群臣命妇,萧家是随先帝过来的,虽然上一辈司空的封号没能世袭,但如今也承蒙皇恩,封了太子太傅。
从一品的位置,不可谓不是位高权重,宫中摆宴自然少不了要送来帖子的。
萧家如今正房的夫人,也深的皇后喜爱,其父当年官拜尚书右仆射,如今逝世其长兄又接替了这个位置。
至于她本人,虽只是庶出,但嫁到萧家,妻凭夫贵,也封了二品诰命夫人。
萧锦云回去当日因为旅途舟车劳顿,得老夫人的特许,只去了云深院行礼。长房夫人那边还不曾去过,晚饭也没有去饭堂。
虽然有老夫人恩准,绿衣还是忍不住担忧。
等晚间萧锦云休息得差不多了,丫鬟也送来了饭菜,绿衣布完菜就站在边上。萧锦云不习惯别人看着自己吃,便招呼绿衣一起坐下来。
绿衣这才寻到了间隙,恭敬道:“奴婢只是府里的下人,没有资格入席。下人有下人吃饭的地方和时间,任何人都不得越矩。”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都低着头,并不曾看萧锦云一眼。这些规矩萧锦云仿佛隐约也知道,从前从书上看来的,或者江先生跟她提过。
但是她也只是隐约有些概念,却无法想象那些规矩真的被执行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的。
许是久了没听到萧锦云的回答,绿衣又道:“小姐刚回府上,还有许多东西不熟悉,但是老夫人既然把绿衣赐给了小姐,那绿衣就必定要对小姐照料周到。”
萧锦云想了想,问:“那你要怎么照料我?”
绿衣那些话说得委婉,但她也晓得其中的意思。她是乡下来的粗鄙丫头,自然不懂府里的规矩。
既然如此,绿衣教她也是名正言顺的。更何况,老夫人把绿衣拨给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第185章:明日宫宴
绿衣大约没料到她会这么反问一句,从进府到现在也不曾说过几句话的小姐,竟忽然有了自己的姿态。
绿衣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没将这个小姐看明白。
但既然是小姐,她也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道:“绿衣是下人,照料小姐自当尽心竭力。只是,明日宫宴陛下和娘娘都钦点了萧家嫡长女,小姐必当出席。届时宴上都是朝中老臣及其眷属,老夫人的意思,让奴婢照料小姐,若小姐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向奴婢发问。”
绿衣的双手扣在一起,规整地放在胸前。
萧锦云微微拧起眉,有所疑问:“什么宫宴,你是说皇宫吗?陛下和娘娘是指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吗?”
萧锦云这些问题问得唐突,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本就是乡下来的丫头,此时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况且只有绿衣和她,不管绿衣心里怎么想,总不至于对她不敬。
她看着绿衣走上前一步,道:“明日除夕,陛下在宫中摆了宫宴,老爷夫人和嫡出的小姐公子都得去的。”
“那我……”
“您也是嫡出的小姐。”
绿衣抬起头,面色沉肃。四目相对,萧锦云有些恍惚,方才那些话她明明觉得绿衣是话里有话,并不把她这位小姐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却又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她也是嫡出的小姐!
她以为,这么多年萧家人早忘了。她也不过是当初听沈珩提到,才略知一二,当年萧陈氏——也就是自己死去的娘,下葬的时候并没有被贬斥,也没有受到陈家的牵连,仍是以正夫人之礼葬入陈家祖坟的。
而温夫人当初不过是姨娘,后来才被扶正的。
所以她也该是正经陈家嫡出的小姐,且这个称呼该比如今正房那位小姐还要明正言顺才是。
在陈家的第一餐饭,对萧锦云而言虽已是珍馐美味,但她舟车劳累多日,那股劲儿一时半会儿换不过来,到底也没吃下几口。
下人来撤了桌上的杯盘,绿衣还是没走,萧锦云站起来,学着她的模样将手放在胸前,朝她鞠了一躬。
“日后有许多事,还需要姑娘多多指教。”
绿衣连忙扶住她,“小姐这是折煞奴婢了,这么重的礼,奴婢可万万受不起。”
虽然这样说,绿衣眼里却没有多少惊惶,只多看了萧锦云一眼,眼中的神色微微一变,道:“照料小姐是奴婢的本分,小姐不必说谢,奴婢也受不起。不过,奴婢也在老夫人身边好几年了,既然老夫人将奴婢拨给了小姐,自然有她的用意。”
萧锦云不敢再有多的想法,她对绿衣的印象不算很好,可方才她说她是嫡小姐的时候,萧锦云就知道,她对自己大约是没有偏见的。
所以她也愿意跟她示好,道:“我明白,老夫人用心良苦,我初来乍到,日后在这府里还要仰仗姑娘。”
绿衣松开她,退回去两步,又是谦恭的模样,“明日便是宫宴的日子,时间不多了,今夜恐怕要委屈小姐。”
“我明白。”
萧锦云点头,似看到绿衣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但不过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当晚萧锦云彻夜未眠,绿衣也没有。高墙深院里的规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哪怕学了也不过依葫芦画瓢,没有深入到骨子里。
可是明日就要进宫面圣,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萧锦云一直学到四更鸡鸣,绿衣才退出去让她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又交待,除夕当日城内定国寺有庙会,照例,老夫人是要去庙里为府上祈福的。
虽然只是这么交待一句,但绿衣的意思却很明白。老夫人去祈福,未必阖府都要跟着去,但这府里的许多事到底还是老夫人说了算。
她刚回府上,该跟谁亲近心里也要有个数。
只是萧锦云不明白,这到底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绿衣对她的提点。
困极了累极了,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绿衣退出去给她拉上门,门外守夜的小丫鬟拿了披风过来,绿衣接在手里,她虽也是府里的丫鬟,但早已升为一等,且常年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地位自然与别人不同些。
现在菡萏院这边已经差不多按照老夫人的吩咐交待妥帖了,她抬头看看天色,睡觉已经来不及了,今日要随老夫人去敬香祈福。
若是睡下,起来还要梳洗打扮,耽搁了时辰怕老夫人怪罪。
绿衣做事向来妥帖,便打起精神,提了一盏灯笼往老夫人的院子去。
老夫人今日起得早,不过半小时就传唤丫鬟梳头洗漱。绿衣走进去,从丫鬟手里接过篦子,一缕一缕轻轻给老夫人梳头。
老夫人从镜中瞧着她,道:“把你拨给小姐,日后你便尽心照料小姐,我这边若没有什么事,也不必过来了。”
绿衣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