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还是沈承璋先忍不住,支支吾吾的说着:“刚刚宫里的安嫔娘娘遣了个官媒来为她的弟弟广平伯世子说亲,想要求娶你。我,我已经将这门亲事应下了。”
沈沅心中一震,抬头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承璋。
沈承璋被她这锐利的仿佛要洞察一切的目光给看的心中发虚,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支支吾吾的解释着:“说起来你也大了,十六岁的生辰都要到了。而且湘姐儿都已经定了亲事,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反倒能不将亲事定下来呢?而且我也想过了,王信瑞毕竟是广平伯世子,又有个在宫里做安嫔的长姐,家世也不差的,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往后就是广平伯夫人。所以,所以我这才将这门亲事应了下来。”
沈沅不说话,目光依然看着沈承璋。
她只觉心中悲凉。
这就是她的父亲。他明明知道王信瑞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现在在她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呢?反倒说的好像是一片心的为她着想,为她好,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一样。而实则只是他心中害怕得罪安嫔,怕对自己的仕途会有影响,所以这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吧?
沈沅想起以往两次见到王信瑞的场景,再想一想要她一辈子都同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那她还不如死了干净。
“父亲,”她的声音有些发冷,“这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沈承璋依然别着头,不敢看她的目光,声音也低了几分下去:“我已经同媒人商议好了行聘的日子,就在五日后。”
等行聘的那日,随同聘礼一块儿过来的还会有王信瑞的庚帖。到时沈家这边收下聘礼,回的礼里面会有沈沅的庚帖。接下来就是和庚帖,商议哪一日成亲的事。
这事看来确实是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沈沅的一颗心完完全全的冷了下去。
她脑中飞快的想着事。片刻之后,她才说道:“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父亲已经决定下了女儿的亲事,女儿自然会接受。但是女儿有个小小的请求,还希望父亲能够答应。”
说着,她就从椅中起身站起,对着沈承璋深深的拜了下去。
沈承璋一听沈沅同意了这门亲事,心中就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见沈沅如此,他忙说道:“你先起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对父亲说,父亲无有不允的。”
只要她能不闹,乖乖的同意这门亲事,其他的什么事都好商量。
“女儿只希望广平伯府遣人过来同父亲商议成亲日子的时候,父亲能将这日子定在明年暮春之后。”沈沅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平静的很,“女儿还想要在家中多陪陪父亲和弟妹,不想这么早就出嫁。这是女儿唯一的请求了,请父亲务必要答应。”
沈承璋原还以为她是要提什么要求,不想只是这事。于是他忙道:“这是自然。父亲也舍不得你现在就出嫁,总是想要多留你些日子的。而且广平伯世子前几日才刚被李修尧踢伤,想必也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如何能够现在就成亲?这事你放心,父亲必然会按照你说的,将婚期定在明年暮春之后。”
心中对沈沅到底还是觉得很愧疚的,所以沈承璋又说道:“你是我的嫡长女,父亲必然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我会给你很丰厚的陪嫁,且你若想要什么了,只管过来对我说,但凡我有的,我肯定都会给你。”
“谢谢父亲。”沈沅面上是淡淡的笑,且还未曾到眼底。
随后父女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沈沅便起身告退。
走出沈承璋书房院门后,一直悬着一颗心的采薇立时就着急的问道:“姑娘,您当真要嫁给那个王信瑞不成?”
王信瑞那样的一个人,如何能配得上沈沅呢?若沈沅嫁给他,这一辈子可就真的毁了。老爷也真是,好歹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怎么就能答应这门亲事呢?
沈沅轻笑:“我自然不会真的嫁他。”
她记得上辈子皇帝是在明年的仲春驾崩的。皇帝驾崩,但凡官宦人家一年之内都不得婚嫁。而等一年之后,安嫔娘娘早就已经生下了三皇子,被宋皇后借故杀害,随后广平伯府也遭宋皇后和永昌侯清算。而刚刚她之所以要求沈承璋将她的婚期定在明年暮春之后,便是因着这个原因。
到时广平伯府都落败了,她和王信瑞的婚事必然只能作罢。只怕到时广平伯府一有落败的苗头显现,沈承璋都要主动上门退亲的。
这样一想,现在将她和王信瑞的婚事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好。一则这一两年中她再不用担心有人上门来说亲,她迫于父命不得不嫁人,二则,等广平伯府落败的时候,纵然她和王信瑞的婚事只能作罢,但想必往后也不会有人上门提亲。如此,她往后倒是都不用再担心要嫁人的事了。
而等随后再过几年,沈泓大了,成家立业了,她对母亲总算有个交代,再对沈承璋请求让她在庵中清修,到时沈承璋肯定会同意的。
沈沅这样想着,心情不由的就愉悦起来,脚步也渐渐的轻快了起来。
采薇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事,还担心不已。但看着她面上又带着笑容,一点儿愁苦的意思都没有,又想想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心中就想着,肯定是姑娘已经有对策了。
这样想着,采薇才略略的放下了些心来,跟随在沈沅的身后回了漱玉院。
知道沈承璋同意了婚事之后,广平伯府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王信瑞毕竟是广平伯府的世子,代表的就是广平伯府的脸面,一应事情自然要办的体体面面的,决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叫戏班子,叫大厨,准备给女方家的聘礼,还要写喜帖,请一众亲朋好友过来热闹热闹。
行聘的前一晚,广平伯拿了一封喜帖,骑马亲自去送给李修尧,想要请他明日到他家吃饭喝酒听戏。
李修尧现在住在李府的静园里。广平伯在李府大门前下马,随身小厮上前敲门,说明了来意,看门的小厮便请广平伯在茶房里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京城冷的快,虽然才刚过寒露,却已经有了几分冷意。
广平伯坐在茶房待客的椅中,前面有一只茶炉子,上面顿了一壶水,正烧开,满屋子里白色的水汽氤氲。
另一个看门的小厮倒了茶来给广平伯。广平伯接碗在手,揭开碗盖正要喝,忽然就听到外面有小厮在叫二公子。
他走出来一看,见是李修源。
天阴欲雨,李修源身上穿了一领竹青色的斗篷,侧脸清雅如玉。
因着皇上最近看重李家的缘故,李修源已经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升迁为了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有李修尧这个长兄和李淑妃这个长姐在,他又是正经科举出身,进士及第,想必他往后的仕途会更加顺畅。
广平伯忙对李修源拱手行礼,李修源也还了礼。彼此客套了两句,广平伯便道明了来意:“明日是小犬行聘的日子,叫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想请一众亲友过来热闹热闹。特来见大都督,想请他明日大驾光临。”
又说道:“若李大人明日有空,也请去寒舍喝一杯喜酒。”
他这样顺路的人情李修尧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客套的说了两句恭贺的话之后,他随口问道:“不知道令郎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广平伯笑着答道:“是工部右侍郎沈大人的长女。”
沈沅?!
李修源瞳孔猛然的收缩了下。随后他心中就有些嘲讽的想着,早就听说广平伯府的世子是个纨绔,沈沅那样一个骄纵跋扈的性子,嫁了他,往后两个人必然是要闹的整个广平伯府鸡犬不宁的。这可不是一门好亲事,难得现在广平伯面上看起来还这样的高兴。
不过李修源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明儿我还有事,只怕不得空前去贵府。只能在此恭贺一声了。”
行聘算不得婚礼,自然不可能大办到哪里去,原也不过是请一众相厚的亲朋好友过去热闹热闹罢了。广平伯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请李府的其他人明儿过去。之所以想要邀请李修尧过去,也是因着现在李修尧已经升任大都督,管着京城三大营,正是他的上级。而前些日子又教李修尧误会王信瑞意图刺杀他,过后又高抬贵手不再追究此事。广平伯一来是心中感激,二来自然也是想要巴结,所以这才亲自上门送喜帖,想要邀请李修尧明儿过去。至于说对李修源的邀请,不过是见到了才顺路说一嘴罢了,原也没指望他明儿真会过去。而既然现在李修源婉拒了,广平伯便也不强求,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罢了。
一时前去静园通报的小厮回转来,说大公子请广平伯过去。广平伯便同李修源作辞,跟在小厮的身后往静园走去。
第100章 下聘前夜
李修尧正在墨韵斋。
墨韵斋是他的书房。广平伯一走进去,就见北墙上都是一整面的书架,上面放着磊磊陈书。而李修尧正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手中拿了一卷书在看。
广平伯心中很是吃惊。
像他们这样的武人,极少有会看书的,甚至有的武将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便是他,说起来也算是世家出身,可他祖上都是武将,生下他来,父亲也只让他每日练习武艺。即便请了个先生来教他识字,可他父亲也不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甚至还同他说:“识得字又如何?你看那些朝里的文臣,说起来一个两个的都是满腹经纶,可要让他们上战场,只怕连一杆枪都拿不动。捏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的轻松。读书有什么用?能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