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她只用了小半碗的梗米粥,就有管事媳妇急急忙忙的进来,说是清点今儿席面上要用的碗盘时发现少了两只深口碗。沈沅听了,哪里还顾得上用饭?忙去看是怎么一回事。又想着补救的法子。最后将这事告知了杨氏,开了她的私库,从里面拿了两只白瓷青花纹的深口碗补上才罢。
采薇见沈沅一脸疲乏的样子,便走到她身后,伸手轻轻的帮她揉捏着肩膀。青荷则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了一个鼓鼓囊囊,打了结的手帕子出来。等打开了,就见里面是三块玫瑰饼。
“我今儿早上见姑娘早膳只吃了两口粳米粥,想着这会姑娘腹中定然早就饿了,于是刚刚我去厨房的时候就特意的找厨房里的人要了这三块玫瑰饼来,用手帕子包了,放在袖子里。”说到这里,青荷低头看着那三块玫瑰饼,面上就很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这玫瑰饼被我放在袖子了,有些碎了。”
沈沅这会已经饿的有些头晕眼花了,哪里还顾得上这玫瑰饼有没有碎的事?忙伸手拿了一块就吃。
等一块吃完,她觉得不再那么难受了,才对采荷笑道:“碎的玫瑰饼也一样的好吃。多亏你,不然我全身可真要没力气了。”
采薇这时也笑了。又说道:“姑娘您慢些儿吃,可别噎着。”
又叫青荷快去倒一碗茶来。
等青荷倒了一碗茶来,沈沅就着茶水又吃完了一块玫瑰饼,就觉得整个人较刚刚舒缓了不少,手也不颤了,整个人又活过来了一般。她不禁轻舒了一口气出来。
待要再去拿最后一块玫瑰饼吃,这时忽然就听到有一道柔婉的声音在说道:“沈姑娘?”
沈沅循声抬头望了过去,就见谢蓁蓁正站在门口。
若说起来,上辈子谢蓁蓁始终是沈沅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来都要痛好一会儿功夫的。但上辈子她却并没有见过谢蓁蓁一次。倒是这辈子,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在洛水旁才见了她头一面。而现在,加上姑母寿辰那日,算起来这是沈沅第三次见她了。
想必是今儿沈洛大婚,请了李修源同他一块儿去迎亲,谢蓁蓁作为李修源的妻子,自然是随同他一块过来对沈洛贺喜了。
想着来者是客,而且上辈子的恩怨沈沅心中多已放下,所以当下她还是起身站了起来,对着谢蓁蓁屈膝行了个礼:“李夫人。”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为妻之后,最初的一段时间,李母若出门做客了,也会带她一起过去,那时外人都称呼她为李夫人。但现在她倒要称呼谢蓁蓁为李夫人了。
不过沈沅这会的心中平静的很,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不过谢蓁蓁听到她这声称呼,面上倒是立时就红了,羞涩着屈膝对她还了个礼,低低的叫道:“沈姑娘。”
沈沅目光看着她。
想是因着还在新婚的缘故,谢蓁蓁身上穿的是一件海棠红色领口绣兰花纹的对襟褙子,鬓边还斜簪了一朵红色的堆纱珠花。不过她相貌生的清逸淡雅,还是适合穿素雅一些的颜色,这样娇艳的海棠红色,穿在她身上,倒显得有些俗气了。
谢蓁蓁这时正在笑道:“我刚刚在上房的院子里听了一会儿戏,嫌人多,闹的慌,便想着要出来走走。随后就看到了那个丫鬟端茶过来。我看着那丫鬟,觉得有些面善。仿似是上元节那夜在沈姑娘身边伺候的,所以就跟着她过来了。原来沈姑娘果真在这里。”
她这说的肯定就是青荷了。不过她倒是好记性,不过上元节见了青荷一次,就将她记住了。
“李夫人若觉得上房那里闹的慌,后面便是花园子,我这就叫丫鬟过来带你到里面逛逛去。”
说着,就要叫丫鬟过来。但谢蓁蓁开口止住了她:“今儿沈大哥这样的好日子,前来贺喜的宾客盈门,哪里会没有人呢?还是沈姑娘这儿好,清净。咱们倒可以坐着说说话儿。”
意思就是不想走了。
沈沅只好请她落座,又吩咐青荷上茶。
谢蓁蓁悄悄的打量着沈沅,见她穿着杏黄色的褙子,桃红色的细褶裙,整个人就如同她褙子上绣的牡丹花一般,既高贵,又大气。又想起刚刚在上房的时候,听到杨氏语带自豪的说这几日沈沅都是在帮着她料理这婚礼上的一应事,半点差错都没有的。一众夫人和太太听了,都极夸赞沈沅的。再想起昨儿婆婆刚责怪她只知读诗书,却不通庶务的话……
谢蓁蓁微微的抿了抿唇,目光就有些暗淡了下去。
沈沅这会儿虽然秉着来者是客,不好冷落谢蓁蓁的想法,但她到底也是不愿同谢蓁蓁在一块儿多待。
谢蓁蓁便如同一株空谷幽兰一般,眉目间都是淡淡的书卷气,仿似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沈沅自认是个俗人,同这株空谷幽兰也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见谢蓁蓁不说话,沈沅便也不开口,只拿了盖碗在手上,垂着眼,慢慢的喝茶。
一时等谢蓁蓁发完呆,回过神来,就对着沈沅歉意的笑了笑:“一时想到了旁的事上去,教沈姑娘见笑了。”
“李夫人客气了。”沈沅面上微微的笑着。也不问谢蓁蓁想到了什么旁的事上去。她对谢蓁蓁的事都是不感兴趣的。
就听得谢蓁蓁在笑着问道:“沈大哥要娶的这位周姑娘,我以往仿似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想必是位很好的姑娘?”
沈沅面上笑意不变:“若说起来,洛哥哥同周姐姐也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周姐姐是个姿容端丽的人,为人又细致,极好相处的。既然尊夫同洛哥哥是好友,往后李夫人自然会有见着我堂嫂的时候。”
谢蓁蓁听她说起尊夫两个字的时候眉目不动,目光平静,心中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上元节那夜她见李修源脱口就叫出沈沅的名字,瞧着又那样的气急败坏,与他以往冷静自持的样子一些儿都不同,她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虽则后来在临安伯府的时候她想法儿的问过了沈沅,得了沈沅的解释,只说自己和李修源并不熟,不过是李修源对她有了误会,所以见着她才会那样之类的话,谢蓁蓁心中虽较先前放心不少,但到底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实在是沈沅的相貌生的太娇美明艳,便是她一个女子,看着沈沅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恍惚,而且她以往从没有见过李修源那个样子。于是等她和李修源成亲之后,她有时也会在李修源面前旁敲侧击的提起沈沅,但每次李修源都是立时沉下脸来,什么话都不肯说。谢蓁蓁不好再问,但一颗心却越发的提了起来。
不过现在看到沈沅提到李修源的时候这样的平淡,想必如她当日所言,她和李修源之间确实是没什么的。不过是偶然见过,李修源对她有些误会,便不喜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她。还是自己多想了。
而且,谢蓁蓁又想着,自己不是已经和李修源成亲了么?上元节那夜她拼却女儿家的矜持对李修源说了那样的话过后,虽然当时他并没有什么欣喜的样子,但过后他不是就遣了媒人去她家提亲了?他心中定然也是欢喜她的。不过是他的性子冷清,不善表达罢了。
想到这里,谢蓁蓁眼中的暗沉之色便渐渐的消失了,转而又带了几分甜蜜娇羞的笑意起来。
沈沅如何会知道不过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功夫,谢蓁蓁的心中已经转过了这么多的心思?她只是抬头瞧了瞧外面的日色,然后起身站起,面上带了歉意的笑,对谢蓁蓁说道:“想必这会儿我堂嫂的嫁妆也该到了。抱歉的很,但我现在要过去看一看。”
谢蓁蓁也忙起身站了起来,温婉的笑着:“沈姑娘请自便。”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这才带着采薇和青荷出了屋子,径直的往前院沈洛的新房而去。
等走出了抱厦一段路,就见青荷在有些抱怨的说着:“这位李夫人口中说想和姑娘您说话,但等坐下来之后倒只顾着自己在那里发呆,害的姑娘您都没有将那块玫瑰饼吃完。”
沈沅好笑的抬手轻敲了她的头一下,说道:“罢了,吃了两块玫瑰饼也够了,第三块不吃也罢。左右待会儿也到了午膳的点了,大不了我多吃些饭菜就是。”
顿了顿,她又眉目淡淡的说道:“她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罢了,那样的在意她做什么呢?见着的时候口中随意的客套两句就可以了。”
就等到了前院沈洛的新房那里,周家的嫁妆已经送了过来,一抬一抬的,上面都绑了喜庆的红绸子做的大花球。又有周家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也跟着嫁妆过来了,身上都穿着簇新的绸缎衣服,正忙着布置新房,归置这些嫁妆。
杨氏也在,正忙着指挥家中的丫鬟仆妇帮忙一起将那些嫁妆都放到耳房去。又有许多其他家的夫人姑娘在,正看着这些嫁妆彼此笑着说话。
青荷就打趣着笑道:“等赶明儿咱们姑娘出嫁了,嫁妆肯定只比这多,不比这少的。”
采薇听了她这话,吓了一跳,忙用眼神去制止她。
这个青荷可真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姑娘尚且连亲事都没有定,哪里有当着一个闺中姑娘的面说这种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