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仿佛已验证无误,所有人一撩衣衫,跪倒在他面前,神色恭敬,眸光不敢与他对接:“沙华楼晚晴、幽草、任苍茫等参见新楼主!”
他惊怒交加,正欲冷冷地讽刺两句,忽然瞥见晚晴指间的书信,赫然便是父亲的字迹!他心中一沉,劈手夺过书信,纸上一行行字迹化作一柄柄利剑刺入心底:“云栖吾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必然已不在人世。我知你生性倦怠出尘,不理会凡尘俗事,然大丈夫生来须当有所作为,你天资绝顶,纵世英才,倘若籍籍无名、湮灭于深山中,岂不可惜?我和柳楼主共同制定此番计划,她是我生前至交,亦从小默默望着你长大,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后面再说什么,他已没有细看,原来,父亲也一直希望自己做沙华楼主。一边是生死不渝的恋人,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父亲,权衡良久,仍无结果。刹那间,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咬咬牙,扶起幽草,沉声道:“免礼吧。”
耳畔有声音飘飘悠悠地传来,打断他的思绪:“你本是这般疏淡超然的性子,偏被逼得去做劳什子武林霸主……”叶天然伸手帮他倒满了酒,蓦地从胸臆里发出一声长叹。
苏云栖笑得勉强,夹了片豆腐,轻轻咬了一口:“罢了,若非这样,也不能与你坐在这里喝酒。”
“云栖,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叶天然手指慢慢扣紧酒杯,眸中闪过幽深莫测的光,移望向窗外来往如潮的人群。这是荆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尽管荆州为天下兵家必争之地,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城内常有整装待发的士卒列队经过。
但在这里,却是歌舞升平,人来人往,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酒楼的下面,有衣着整洁朴素的小贩兜售天南地北的稀奇货物,顾客为了几个桐子的差价磨上半天,也有新科贵人衣锦还乡,风流打马,楚楚动人、白纱蒙面的妙龄少女常常对他们暗送秋波……
这是烟火红尘里的温暖繁华,酒馆里,却永远是寂寞的。叶天然定定地望着楼下卖力吆喝,硬拉着路人推销水烟的烟贩,路人大多不耐烦地拂袖离去,只有这一个,已经整整讨价还价了半个时辰。待得顾客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一大包水烟心满意足地离去,叶天然才转过头来,望着对面相交十年的挚友,低声道:“雪鸿组织的首领曾两次传书要求与你合作,你都断然拒绝;太祖曾有两次召见你,你也借故避开;南离教辉夜的红莲劫焰可称得上天赐,威震江湖,到你手中却如此不堪一击……云栖,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你觉得我会害你吗?”沉默良久,苏云栖淡淡地问,望着他,眸光平静如水,隐隐有深彻的悲哀。
“如果是你,当然不会。”叶天然迟疑了一下,“但,如果是别人逼迫你呢?或者,由于种种原因你不得不这样做?”
他手指慢慢松开了酒杯,杯上赫然有五个深深的指印,微微叹息道:“云栖,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我不该怀疑你的,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你父月帝一直是淡泊的性子,与柳楼主也多年未曾来往,为何会非要你当上沙华楼主?”
“除非,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他们知道你的身份绝不普通,总有一日会用得到沙华楼。”
“不论怎样,你觉得我会害你吗?”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苏云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正文 第35章 听澜群中雨其二
“不会。”叶天然这次却毫不迟疑地断然摇头,他甩了甩头,仿佛要将方才那些疑问抛却,他慢慢握住对面友人的手,眼里有了感慨的神色,低声道:“反正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兄弟。”声音轻轻落下,却无比坚定,如一座大山般颇具分量,掷地有声。
“罢了,我也不问了,那便喝酒吧。”他将一坛霸王醉推到了苏云栖面前,斟了两杯酒,将自己的一饮而尽。
苏云栖心头一热,两只叱咤风云的手紧握在一起,他唇畔忍不住泛起温暖而愉悦的笑意,再不似平日冰冷如霜,他眉毛微扬,淡淡道:“等是时候了,我会告诉你的。”
两人对酌,一杯又一杯,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他们没有说半句话,却能清楚地洞悉对方的心思——这就是生死与共、可以毫无保留地去信任的兄弟。
叶天然沉默良久,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一行字,道:“自前年七月,叛军打着‘反靖复岱,替天行道’的旗号起兵太原,连克八十座城池,虽说这三月间我重返军中,已挥师北上收回七十九座城池,但我心中的不安却是一日强过一日。”叶天然眉间一沉,眸中眼光忧虑而深邃,“我隐隐觉得,背后有着极为可怕的图谋,但兵败如山倒的靖军太需要这些大快人心的胜利了,虽然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迈入。”
“云栖,我知你心怀天下苍生,虽然你素来不欣赏靖太祖,但若真到决战之时,你必然会挺身而出。”叶天然的眼眸中迸发出灼灼热光,看着对面可以一言托付生死的兄弟,剑眉一挑,“此次你趁我牵制住辉夜和女祭,摧毁了南离教的护山神阵,并取来了南离教的镇教之宝——《南国疆域图》。”
“这图上已有五个朱丹小点,是人新近点出,分布杂乱无章,猜不透是什么意思。”苏云栖双手拢在袖中,慢慢取出卷轴,却被叶天然伸手拦住:“此处人多眼杂,等等吧。”
“叛军所攻克的八十座城,虽然还占不到靖朝的半壁江山,却大多是守卫森严的军事重镇,亦不乏彭城、徐州、潼关、襄樊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坐拥天堑,进可攻退可守。他们一度逼近国都长安,颠覆江山、改朝换代也不用费吹灰之力。”他神色渐渐冷峻,微微偏着头沉思:“可他们偏偏在这时候放弃了,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这还不算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目前一定要弄明白,雪鸿组织在叛军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苏云栖慢慢握紧了手,低声沉吟:“还有,南离教一直未露面的教主孤光,和这场叛乱、和雪鸿组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眼中寒光一闪:“他会不会就是雪鸿?”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叶天然托着腮,沉思着望向窗外,慢慢问道:“你觉得,她会是雪鸿吗?虽说雪鸿出现在你面前的是白衣白发的男子形象,可对于他来说,易容乔装易如反掌。”
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苏云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是。”他将前因后果细细地梳理一遍,剖析道,“她武功虽高,自小生活在天伐族,远离中原,雪鸿这样的组织,没有十年是绝对无法建立的。何况”他声音一顿,沉吟,“表面上看来,她假死于铸剑炉中是对自己身份最好的掩护,可明眼人很快能瞧出其中蛛丝马迹。并且,雪鸿自出道以来,所办的每一件事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慕姑娘既没有这样的铁血手段和深远的谋略算计,又是烈火一般爱恨极端极性子,雪鸿一定不会是她。”
“为什么?”叶天然不由得皱眉,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无懈可击的逻辑,只得解释道:“我父亲立下三个最有可能是雪鸿的人,一是南离教主,二是天伐圣女,三是渊海阁主。”
“你父亲?叶城主?”苏云栖笑笑,“他镇守荆州城,哪里晓得江湖中的动态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湖中,执掌黑道牛耳的听澜组织总坛也在荆州,人来人往,我父亲耳目众多,遍布全城,自然消息灵通。”叶天然目光灼灼地望着苏云栖,“你若不信,三十分钟内,定会有巡查队的人赶来。”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从楼梯拐角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训练有素的蓝衣侍卫迅速地围拢上来,成扇形,堵住他们通向四面八方的路,苏云栖似笑非笑地望着一群人,手指慢慢扣紧了酒杯,眸光戏谑。
为首的人信步走上前来,他龙行虎步,两眼含光不露,显然武功不俗。他正要下令捉拿,看到叶天然却愣了一下,这张脸实在是太过熟悉,他星目剑眉的英武的将军像挂满了军中,他是镇国大将军,更是靖军的战神。
蓝衣侍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少城主?叶将军?”
叶天然微微点头,目光却落在一只从窗口翩翩飞来的鸽子上,并没有继续同他交谈下去的意思,这让侍卫们有些难堪。
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身形轻盈,落在窗沿,鸽子的嘴里衔着一卷小小的纸卷,鸽子将纸卷吐在叶天然的掌心,“咕咕”,叫了两声,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映射着初升朝阳的万道霞光,晶莹剔透,清光四射,仿佛两颗琉璃珠。
叶天然解下纸卷,望着传书上的字迹,脸色越来越难看,蓦地将纸往苏云栖跟前一推,面沉如水:“云栖,瞧,雪鸿的传书。”
纸卷随着真气的迸发在指间被燃成灰烬,苏云栖素来镇定从容的脸上亦为之动容,淡淡道:“敌暗我明。雪鸿能传书给我们,说明他早就知道我们到了这里,甚至,他早就知道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更有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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