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色刚刚转暗,离夜饭还早,那老衙役许是觉得李凤宁不会回来,所以搬了桌椅在屋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吃酒剥茴香豆。她偶一抬头看见跨进大门的李凤宁,本来的悠然自得顿时变成了一脸尴尬。
“凤司庾,您回来啦。”老衙役一边讪笑,一边站起来。
“你倒是舒服。”李凤宁素来就不是个严苛的人。此时倒更乐意有人跟她闲话两句,所以她直接就朝那椅子上一坐。
能把这份差事捞进手的衙役自不是常人,她见李凤宁伸手拿了颗茴香豆,竟是又去拿了个杯子和椅子,竟是一副与李凤宁对饮的样子。“都快腊月了,您还留在咱们这里?”老衙役说,“家里人不催您回去啊?”
家里人……呢。
听在旁人耳里许是窝心温暖的词,李凤宁却是一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弥漫上来,好一会她才慢吞吞地来了句,“家里太乱,还不如在外头待着清净些。”
“您这话听着像是跟家里生气?”老衙役却显然并不赞同,几口浊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当年我也嫌我男人啰嗦,成天跟他吵,把他休回家的话几乎就挂嘴边。可前些年他走了之后,又觉得屋里静得慌。”她抿了口酒,“听到什么响动,都只觉得他还在。”
李凤宁本来就心情复杂,听着老衙役拿些世情来劝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快。“我娘把我过继给姨母。原来堂姐变成亲姐,她们可没几个喜欢我。”
老衙役先头只当年轻人与家里怄气,却不想听到这么一段,顿时一呆,“这,这倒是……”连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了。
“原来的亲朋戚友全隔了一层不说,”李凤宁皱起眉,“凑手的人更加是一个都没有。”
撇开那些亲情、权位不说,皇女是餐风饮露的吗?
本来魏王府就靠不上,她现在除了殷府之外根本两手空空。不说别的,就连能够跑个腿替她去各处打听燕州情况都没有,更不要说其他了。这老衙役说腊月,李凤宁就更加两眼一抹黑。过节得送节礼吧?就算她有脸从东宫和殷府搜刮点东西当成节礼送出去,难道要她自己一家家地去送?
她连屋子都没修好,更加不要说府邸里那些属官了。
李凤宁被老衙役几句话勾起千头万绪。她一时忧心太女那里是否顺利,不知何时才能听到她顺利登基的消息。一时又想到她离京来燕州虽然跟梓言说过,随儿却从头到尾都瞒着,希望他别突然闹起来。再有宁城这里,凡事都暧昧模糊不清不楚,官仓那里也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谣传。最后还有刚刚见过的谢云流和萧端宜……
真真是乱到她怎么都理不清。
“看您年纪轻轻的,也挺不容易。”老衙役只道她出神是在烦恼家里的事。她瞟着李凤宁的神色,一边替她再倒了杯酒,“凤司庾,您今天在哪里用晚饭?”
“……怎么?”回过神来的李凤宁一怔,目光转向老衙役。
天还亮着,已经开始张罗晚饭了?
“昨晚不是闹腾了一夜?”老衙役说,“所以今儿个想早点回去。您看……”
“昨晚?”李凤宁看向她,“昨晚怎么了?”
“哦,对了。”老衙役一拍脑袋,“您昨晚不在这里,怪不得不知道。昨晚官衙那里闹了半宿。上了年纪的人觉就浅,吵得我整晚没法睡。”老衙役摇头叹气,一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等下去巷口的酒楼订了饭叫她们晚些送来,您吃完就扔着我明天早上来收拾。所以今天让我早点回去成不?”
“倒是无妨。”李凤宁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你也不用叫人送,我自己去就成了。”
老衙役千恩万谢,待喝完最后一点酒之后,略收拾了一下,果然早早地就走了。
于是偌大的宁城衙舍里,顿时只剩下李凤宁一个人。因为地方大,附近也没什么住户,仿佛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了。
李凤宁就是不喜这冷清昨天才会跑去青楼,此时她心情又不好,周围再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立时就觉得有些待不住。想想还不如去青楼再住一晚的时候,突然间耳朵里仿佛听到什么声音。
李凤宁眉头一皱,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轻手轻脚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
李凤宁走到一排屋子的尽头那间门前才停了下来。这间屋子离大门最远,背后小巷,巷子对面就是太守的官邸。门扇和窗子上还有些细灰,显见是因为离得远,所以老衙役打扫起来也不尽心了。
李凤宁拉开窗子,探头朝里看了看。
屋子的陈设与她那间一模一样。桌、椅、案、柜,还有里间的床,一切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她听错了吗?
李凤宁皱起眉。
她重重地关上窗,却刻意把窗子留了一条缝。随后她加重脚步朝远离屋子的地方走去。几步之后,她停在原地,然后闭上眼睛仔细听。
不知过了多久,李凤宁才听到一声细细的吐气声。
果然有人!
李凤宁眼睛一睁,猛回头疾步跑过去,“乓”一声踢开房门。
房间里一道黑影陡然朝窗口窜去,可惜李凤宁早有准备。她手一伸一拉,那道黑影竟然就这么仰面朝天摔到了地上。
李凤宁也不待那人起身,就一脚直接踩上那人胸口。
只是她本意只想制住那人,却不想她一脚踩下去,那人居然闷哼一声,脑袋一歪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倒像是晕了。
却把李凤宁吓了一跳。
她的一脚哪里有这么大力气?
李凤宁呆愣了会,见那人一直躺在地上不像是假装的样子,才弯腰将手凑到那人鼻前,却几乎感觉不到那人的呼吸。她才想蹲下,却觉得右脚的鞋底那里黏糊糊的。抬脚一看,赫然发现鞋底已经成一片湿漉漉的血色。
李凤宁转头看向那人胸口。
灰褐色的衣服乍看不觉得,仔细看却能发现早已被深色的液体浸透。李凤宁伸出手指朝那里一摸,手指上果然沾上了血。
李凤宁皱起眉,这才有空看向那张脸。犹豫了一瞬,她伸手在这人的脖子上用指甲刮擦几下,然后剥下一层薄薄的好似人皮的东西。
底下,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果然是他。
那个在安阳几次三番遇见后昨天又在宁城青楼见过的杀手。
但是……
李凤宁看了眼这人的装束。
这个不是太守官邸下人的衣服吗?
李凤宁今天刚刚从那里过来,自然能够认得出来。
配上刚才老衙役说的话,难道这个杀手昨天潜进太守官邸里杀了人?
但是今天不止在官衙她没听说什么,就是在官邸也不见有加派人手巡逻。照常理来说,不论当做目标的人死没死,只要杀手没抓到都要紧张些的吧?
所以,他的目的不是杀人……
或许是找东西?
而且是找一件即使掉了,太守官邸也不能声张的东西。
李凤宁眼睛一眨,立刻伸手到地上这人的身上摸索。几乎立刻,就在他胸前摸出一封吸饱了血的信来。
她信拆开来,里头拿出一张被血污了大半,几乎看不出原文的纸来。
“渭仓……百余流寇……粮悉数被抢……遣兵……”
第80章 阶下囚
这燕州宁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凤宁看着昏迷在地上那人,一时间有点混乱。
乍看着只是不妥,待李凤宁细查下去,正要觉得是自己多疑的时候,这人又会送出新的线索。
都是第二回了。
如果说前一回是口说无凭,现下这个……
李凤宁抖了抖手上沉甸甸的信纸,红色的浓稠液体顺着折痕滴落下去。
仔细想起来,从让她去太守官邸就很奇怪。
先隔着纱幔远望一眼,后又有谢云流同行解释,这般小心谨慎如果是对着“李凤宁”才算合理,可谢云流当时明明称呼她作“凤司庾”。但如果真没人发现凤宁就是李凤宁,才服了药的太守何必见她?
除非……
太守根本不是生病。
李凤宁低头看了看信纸。燕州有没有“渭仓”可先抛在一边,重要的却是“遣兵”这两个字。
赤月最上等的米粮不产在燕州,但燕州却是所有州郡里产粮最多的地方。而治理燕州的谢太守,不仅出自于宁城望族,本人更具有十分才干。于是几十年之后,整个燕州隐隐呈现出一种尾大不掉的模样。
朝廷向来顾忌谢家,所以表面上十分优容,实际上却先派刺史再镇魏王,而州兵的兵符更是绝不许谢太守染指一分一毫。
但是这张肯定不是公文的信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遣兵”两个字。
是谁在要求谢太守“遣兵”,还是谢太守在想让谁“遣兵”?
李凤宁越想眉头就皱得越紧。
官仓缺粮这种事,她还能行文一封去安阳户部。如果事涉兵权,那她就非查个一清二楚不可了。
李凤宁的目光落到地上的杀手身上。
或许可以从他身上知道些什么?
李凤宁一意决后,便开始动手。她先将杀手搬动到床上,随后又开始在他身上摸索。只是这人胸前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浸透血水,李凤宁不想再有什么信件被血水泡坏,犹豫了一瞬之后,就动手将他全身的衣物都剥了下来。
这人许是伤得太重,从头到尾都没醒来。
李凤宁仔细搜查他的衣物。衣衫只是寻常的粗麻衫,除此之外他身上也只有三件东西。两片一指宽三寸长的细刃片,原先一左一右绑在小腿上。最后一件是块破竹片,除了上头刻着“解十四”三个字外,完全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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