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至尊此刻正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梳理整齐的头发已经是白色多过黑色,长年肃然威严的表情在保养得宜的脸上刻下几道深纹。乍看与李凤宁倒有三四分相似的脸此刻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惫。她闭着眼小憩,屋里的宫侍自然连呼吸都放到最低。李凤宁瞥见书案上有几本摊开的书本奏折一类的东西,她刻意远离了书案绕去卧榻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后伸手过去替她的姨母轻轻捶起肩来。
过了好一会,长乐帝李昱才挥挥手,示意不用再捶肩,一边睁开眼睛慢吞吞地起身。李凤宁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扶,李昱一愕,抬头才发现刚刚在她背后捶肩的是谁,“凤儿?”
“凤儿见过陛下。”李凤宁直扶到李昱站稳了才松开手。她利落地双膝一弯跪到地上行了叩拜大礼。她嘴上虽然说得不合规矩,姿势却连最严格的礼官也挑不出刺来,随后她也不待李昱叫起,便自己从地上蹦了起来。
“越来越没规矩了。”李昱虽说轻斥,脸上却不见多少怒色。
李凤宁自然不怕,涎着脸笑道:“凤儿有一阵没见到您了呢。”
李凤宁自小不常见亲娘却常见这位姨母,于是就将一腔孺慕之情投在了李昱身上,时不时地溜进宫只为见她一会。一开始李昱因为妹妹李端常年在外,所以才对妹妹的长女多加照拂,后来倒是真心疼爱上了这个甥女。而李昱身边宮侍自然个个心里明白,否则谁敢在她议政的间隙放人进去打扰?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打的。
李凤宁转身去将装了细点和茶水的盘子端过来,见李昱已经把书案上几本奏折合拢了,才把东西端过去。她手捧着杯子递到李昱手边。
“你倒勤快,就是让他们躲懒。”李昱眉头一皱,显见是不高兴见到李凤宁做这些粗活的。
李昱的语调还算平稳,根本不见怒色,底下服侍的宮侍却都是一颤,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以前外祖母就教过凤儿,说陛下您是天底下担子最重的人。”李凤宁却始终笑眯眯的,打小她就没怕过这位赤月至尊,“她说我们家的孩子,聪明不聪明,能不能做事都不很要紧,最要紧的是不能多生事端给您添麻烦。”
李昱听她提起过世的老臣,眼神一阵恍惚,半晌才叹了句,“太傅在的时候,很多事都不需要我操心……”
“那时候凤儿就想,凤儿还要做得更多一点。”李凤宁看着李昱,“能引得您笑一笑,就是凤儿的本事了。”
此番话,李凤宁的确出于真心。
李昱说是她的姨母,其实长女只比李端小了四岁。前年已经过了六十整寿的人,无论如何保养都会透出一股老态,何况李昱还是赤月的皇帝。
听李凤宁这么说,李昱倒是结结实实地一愣。她怔忡了一会不知想起什么,先是想皱眉的,看着李凤宁时又转为一阵暖色,“我一直知道你孝顺。”
赤月疆域辽阔,这边干旱那里涝灾,哪年都免不了几回。又兼开国日长,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京畿之外诸王不安,吏治更是隐忧重重。而赤月之外,六十年前战败的驲落经过半个甲子的休养生息早已恢复实力,如今仍然岁岁来贡,为的是刺探情报绝非真心臣服。
即便是皇家内部,看着也与“安稳”相去甚远。李昱在李凤宁出生前,就将凤后嫡长女立为太女。太女为人倒是端厚,政事上欠着些火候也只是应有之意,可惜她膝下实在空虚。四十多岁的人了,居然只站住了一个宮侍所出的庶女。相比之下,太女的几个皇妹却个个儿女绕膝,政事上更是各有所长,加上她们父家和夫家都不寻常,说她们一定会恪守臣节安分到老,只怕连李昱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么一圈下来,居然真的只有李凤宁才不会给李昱“添麻烦”了。
“凤儿在外面听见点事。”李凤宁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昱的表情,“您要把萧家老二指给我?”
李昱顿了下,才转眸看了看李凤宁,拖长了调子,“怎么,看不上人家?”
亲近李昱的人都知道,她要是这么说话,应该就是生气的前兆了。
“您挑的,哪里会不好,凤儿高兴还来不及。”李凤宁却一点都不紧张,“只是前些日子有人传了些混账话,我怕人家听了会不高兴。”
“我还没说你呢。你自己持身端正,”李昱这回脸是真沉了下来,“人家能这么容易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对着李凤宁,李昱这是难得的喝斥了,偏李凤宁却听得心花怒放。她克制不住地高兴,瞥一眼李昱的表情又努力绷住脸,“是是是,都是凤儿做错了,让陛下操心。”
“说你,你还高兴上了。”李昱被气乐了,一指头戳她脑门上。
“陛下疼我嘛。”李凤宁揉了揉额头,索性耍赖,“再说,能得陛下赏那么一指的,天下应该也只有我一个了吧?”
“你这丫头……”李昱终于绷不住笑了,“你既这么闲,就替朕去办件事,办好了朕才不生气。”
“凤儿领命。”李凤宁恭恭敬敬地躬身应是,转而抬起头来才问,“陛下让凤儿做什么?”
“下个月驲落来人,你去看看。”
“驲落……是驲落朝贡的使节?”李凤宁一呆,“凤儿去……会不会太不庄重了?”
驲落早有不臣之心,所以如今驲落使节上京就更是一件重中之重的大事。其一是展现出足够的震慑力,其二也是试探对方的态度。与往常相比,一旦有些过于骄矜或者谦卑的,只怕赤月就该备战了。
“大面上自有别人。”李昱正色道,“这回要来一个皇子,你去看看。”
“驲落王的皇子?”李凤宁眨了眨眼,“听说驲落民风彪悍,男人也能顶门立户。不过一个皇子掺和进使节团是想干什么?”
“先遣的说是求嫁。”李昱显然也是跟李凤宁一样想法,“带的人和东西却不多。”
如今赤月和驲落之间的战事,不说一触即发也差不多了,求嫁自然是桩笑话。有个皇女混进使节里,乘机来探探赤月虚实也好理解,来个男人算什么?
只是递上来的国书都写了,总不能晾在那里当不知道。
“那,凤儿就去看看那人是来干什么的?”李凤宁想了想后,问道。
“你自己经心些。”李昱又嘱咐了一句。
“是,凤儿遵旨。”李凤宁这回正正经经地躬身行礼。
第5章 公子
勤诲斋门外。
一身金黄色凤袍,年约四十的女人不缓不急地穿廊而来。临近门口的时候,她无意间一转眼,便看见勤诲斋门外有个黛青色的人影早就候在那里。女人脚下不由一顿,下意识皱起眉来。只是一个人停下来无所谓,偏生这个穿着金黄色凤袍的女人前面有个引路的,后面还跟着四个宮侍。一队六个人突然停下来,怎么看都有些招眼了。那穿黛青的也不是聋子瞎子,立时就发现身后来了人。她才一转身的功夫,穿金黄色袍子的女人脸上已经带上了和煦的笑容。
“臣妹见过太女殿下。”穿黛青的女人立时恭恭敬敬地双手作揖,弯下腰行礼。她这一行礼,引动光线流转,才让人看清她黛青色的衣衫上竟然也用黑线绣着七尾的凤凰。
“三妹怎么如此见外。”穿金黄色凤袍的女人嘴上说见外,却等到穿黛青色的女人把礼行完全了之后才道,“请起。”
穿黛青色的女人不管脸朝地面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抬起头来时已经换上温和里又带点恭谨的样子,“礼不可废。太女乃国之储贰,与我等自不是寻常姐妹。”
长乐帝李昱共有五女,除夭折的一个外,从长至幼依次为贤、麟、鹄、鲲四姐妹。长女李贤于三十年前便册封太女,余下三女也在其后各自封王,李麟封楚王,李鹄封诚郡王,李鲲封安郡王。眼下在勤诲斋门外撞上的,便是太女李贤和诚郡王李鹄了。
“三妹这个时候过来,可是驲落使节有事?”太女也不急着进去,看与诚郡王说起了话。
“是啊。”李鹄名下挂着一个鸿胪寺卿的职衔,如今驲落使节入京,正是她辖下的事,“每年都要折腾那么一回,也没个消停。”她边说边叹,还摇了摇头。
“如今驲落最是要紧。”李贤不由皱起了眉,“这回可是又说要什么东西了?”
“横竖也就那样。”李鹄笑眯眯的,“边国小民,说话也脱不了村气。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她们不嫌烦,我听得是脑仁都疼了。”
别看这李鹄笑容可掬,说的却没有一句实话。太女连问两句,她的回答都是乍听着像那么回事,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太女又不是稚龄幼童,饶是她脾气再好,这时候也有些恼了。而李鹄却依旧那么笑着,看着亲和柔软,却隐隐地透着一股并不把太女放在眼里的意思。
勤诲斋门外,瞬间就静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一个只是穿着细棉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她才跨出门槛,见门外这两人似乎毫不意外,只一顿就干脆利落地欠身半揖,“两位姐姐好。”
就连宮侍穿得也比她好些,偏她一脸自在地好像在自家院里看见跟自己同胞的亲姐一样。这个,自然就是刚刚从李昱那里告辞出来的李凤宁了。
“凤儿?”李贤一脸讶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贤见到李凤宁表情却是轻松了很多,语气里自然就透着一股亲近和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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