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是一句年轻不知轻重可以糊弄过去的了。
说难听点,李凤宁万一争位事败,他也这么“不知轻重”一回,结果可能是全家都要陪葬。
但李凤宁讶然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她已经明确表达出不想追究的时候,范随居然还会坚持己见,甚至反过来想说服她。这种情况少见到了,她根本想不起来是不是曾经有发生过。
李凤宁整个人都转了过来,随儿只略怔愣间也跟着明白过来,却眼眸一垂,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怎么了?”李凤宁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随儿显然顺从惯了,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她,嘴唇微颤,眼神更是彷徨无措,“外,外头的铺子没有亏钱……”
瞧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显然该是有什么坏事发生了。但是“铺子没亏钱”怎么听也不像是需要他哭一哭的大事,一时云山雾罩的李凤宁只得小心翼翼地放柔了语调,“不亏钱不是挺好?”
“但是,我已经好久没有管过铺子了。”随儿更加沮丧。
李凤宁也更不懂了。
随儿有孕之初曾经吃着东西也能睡过去。御医说他之前耗费精力太过,所以李凤宁不许他在外头的事上花费太多功夫。眼下将近产期,自然是更加不能放他出门了。
许是因为开了个头,随儿不等她继续问就往下说:“我长得不好看,好多事情帮不上你,姐夫说将来生了孩子,肚子上会有好大的疤。现在,连挣钱养你都不要我了……”说着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前头听着还觉得自怜得叫人心软,可是听到那句“养你”,李凤宁却还是绷不住笑了。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唇落在他的泪痕上,“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帮我做任何事怎么办?”
随儿眨眨眼,又是几颗泪珠落下,呆呆地看着她,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李凤宁在榻边坐下,然后把他拉到自己腿上,抱住,“随儿你说,你是把我当姐姐看多一点,还是把我当女人看多一点?”
随儿顺势倚进她怀里,环住她的脖子然后眉头微蹙,看着她却回答不出来。
“你四岁到我身边,那时候我是真心把你当亲弟弟的。”李凤宁把鼻子凑近他的脖子,手放到他肚子上轻抚,“可要是真的只把你当亲人,又不可能对你做出这种事来。”她启唇,要轻咬他的脖子,“所以我只要知道,我很喜欢你就可以了。”
“诶?”随儿怔怔地看着她,声音轻软,“你喜欢我?”
“你知道的,”李凤宁一倾身子,把随儿放到榻上,然后自上而下俯视着他,“李端以前是怎么对我的。那时候我满心的怨气,但是每次的每次,只要看见你对我笑,我就有一种从地狱又回到人间的感觉。”李凤宁闭上眼睛,用嘴唇去感受他的温暖馨香,“所以梓言离开我,我会难过;多西珲离开我,我会消沉;如果有一天清容离开我,我会伤心。但是你,”李凤宁睁开眼睛,在最近的地方看着他,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你离开我,我会疯的。”
相伴十几年的时光,随儿已经与她心目中与“家”相关的一切融合成了一体。
随儿依恋她,她又何尝不依恋随儿?
“我才不要离开你。”得了李凤宁这句话的随儿,终于拨云见日,对着她绽放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下次心情再不好,要跟我说。”李凤宁对着他弯起唇角,“不要闷在心里胡思乱想。”
“好——”
随儿本来甜笑着答应的,可是话音未落脸色陡然一变。
李凤宁之前还疑惑着到底发生什么事,可下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胸腹之间一股潮湿的暖意。
她低头一看……
一片水迹正以可见的速度染湿了随儿腹部的衣衫。
“小,小姐……”跟着低头的随儿,瞧见自己衣衫上迅速洇染开来的水迹,吓得脸色一白。
“来人!”呆怔了好一会的李凤宁生平第一次气急败坏地大喊,“桃埙,栗笙!快,去请魏大夫过来,随儿要生了!”
屋里顿时忙碌起来。所幸因随儿产期将近,一应物品俱都早早备下。在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倒也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李凤宁也顾不上什么伤不伤的,在桃埙急匆匆地过来禀报说里头床铺妥当了之后,连忙打横抱起随儿就朝里间走去。只这一会功夫,随儿衣衫居然湿透,带着点粉色的水从衣服上落下来,滴了一路。
“主人,您快些出去吧。”桃埙一边听着随儿在床上呻 / 吟着,恨不得立时就把李凤宁赶出去能回床边陪着随儿,说话起来也不像平时那么恭敬了,“这里有奴婢看着,魏大夫也即刻就到的。”
李凤宁看这一会功夫随儿就煞白了一张小脸,额头上满是冷汗,虽然明知道生孩子必然受罪,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心疼。此时听桃埙赶她出去,居然有点挪不动脚,虽然站起来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被放在床上的随儿表情痛苦,虽然极力克制着,却仍然漏出一句带着哭音的“小姐,小姐……”
李凤宁本来就十分犹豫,此时听他叫她,什么规矩俗谚顿时全抛去九霄云外。她在桃埙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脱鞋上床,坐在随儿背后,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小姐……”
她左手与他的左手十指相扣,右手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我在,随儿,我在。”
“殿,殿下,您这是……”姗姗来迟的魏大夫,看见李凤宁也在显然也是吃惊不小。
李凤宁眉头一皱。
她面色一冷,眼睛微眯,扫过屋内众小厮,“一个个的,都愣在那里干什么?”随后她语声稍缓,“魏大夫,随儿这回就拜托你了。”
见李凤宁脸色都变了,屋里一众小厮自没人敢拿话来劝她,只默然一会之后轰然应喏,一时间竟把她个女人留在产房的事当做了平常。李凤宁虽然对魏大夫客气,可她到底也在府中多年,震惊了一会之后也只得唯唯,假咳了一声之后解说起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就在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哇——”一声婴啼响彻□□的上空。
“是……小公子啊。”
“啊——”
“还有一个!”
“是……小姐!这个是小姐!”
“恭喜主人!”
“恭喜主人!”
“恭喜殿下,佳儿孪生。头一回就儿女双全——”
第302章 酒楼亲道谢
赤月这片广大的土地上,有一个确实存在,却从来没有画在任何地图上的地方。
“武林”。
无论安阳的官大人们屑与不屑,武林中其实也有名门世家。在那群被一竿子打死统称“悍匪”的侠士和大盗眼里,陇西唐家堡无论如何都算得上声名赫赫。而现在安阳穿着铠甲的唐忠书,其实就出自陇西唐氏。六十年前,唐忠书的姨祖母去了凉州边境从军。半年之后被人抬回家,并且这辈子都没再能用自己的脚走路的姨祖母却对唐忠书笑说:“这辈子我没白活”。于是四十年后,唐忠书也悄悄乘夜翻出了唐家堡的高墙。
只是她姨祖母到死也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马前卒,而唐忠书却仅仅花了二十年,就拿到了从五品的都尉官印。
可以封夫荫女,去到哪里都要被人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大人”的从五品都尉唐忠书,在外人看来是功成名就,她却知道自己只是越来越迷茫。
她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二十年前漏夜离开唐家堡的时候,她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心情激荡。二十年后的今天,虽然她都觉得那时青涩得可笑,可内心里仍然想要把自己的武功用在合适的地方。所以她放弃了前程大好的翊卫,一门心思钻营到了人人嫌弃的京武卫。在她心里,比起皇城里那群一扒拉开那身漂亮衣裳就满是脏臭的贵女们,起码安阳街上的百姓做不了大恶,起码不会叫她产生些“这人我到底是该救还是不该救”的疑惑。
也所以,虽然从拐子手里救下孩子已经是两天前的事,她却依旧觉得心情很好。眼下坐她对面那人又是相识已久,所以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拿起酒壶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坐在唐忠书对面的人在阳春三月的时候摇着羽扇,从长相到表情无一不诠释着何谓“儒雅温文”,可相处长了就能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狭长的凤眼瞥过唐忠书便露出些了然,“你救下的那个孩子,是殷家老六的庶子?”
唐忠书有些警觉地看她一眼,并不答话。
说起来,大约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是没错的。能与她这个一门心思待在安阳外城就不想朝里钻的人坐一块,显见也不是什么常人。此人姓刘,名悦庐,表字静远,乃是当今安阳刘氏嫡支所出。论起身份来还是先帝的从表妹,却撇了一家子清贵的母姨姐妹,独身一个跑到军营里混日子。唐忠书与她同袍多年,时常乘了休沐日一道出来饮酒,今日也是被她拉到这山月楼来的。
而且,这人的表字其实不该叫“静远”,其实该叫“冷水”的。
“殷家满门都算不上好人,听说那孩子还颇得这位喜欢。”刘悦庐显然也是知她甚深,唐忠书不答话她也能自己往下说,她懒洋洋地伸开巴掌朝唐忠书比了“五”字,“将来如何,真是未可限量。”
旁人说的无可限量通常指的是前程远大,只唐忠书与她相交已久,一下便听出她其实说的是这孩子将来或许会纨绔得超乎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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