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在安阳所有的高门大户里只能算个二等,人丁与产业都不算兴旺。她当年跟着李鹄固然有家里的意思,可到底也是她知道凭自己是出不了头的。
但是看看现如今,她又怎么样?
她当年被拔擢为鸿胪寺少卿的时候,还着实高兴了一阵,觉得自己选对了人。可十五年前她是从四品下的少卿,十五年后她依旧是从四品下的少卿。那点俸禄是够吃的还是够用的?
至于她那个“好”表姐……
十五年前她还感激过一阵,真信了她那番“心腹手足”的假话,觉得她舍了“左少卿”只留她一个“右少卿”真是为了那份姐妹情分,想叫她手掌大权,不与旁人平起平坐。
可实际上呢?
不过是因为人多口杂,怕把她那点腌臜事漏了出去而已。
季元仁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除此之外,她那个表姐还是个眼高手低的。素日里总觉得自己天家贵胄,十指都不好沾阳春水,什么烦事杂事都推给她,唯独去到御前领功讨赏从不见她哪里慢上一步的。
只可怜她不止拿一份俸禄却要干三个人的活,还要钉死在诚郡王一辈子都离不得,真真是只要想起就会觉得满肚子苦水汹涌翻腾,却是死活都倒不出一滴来。
也就是……
每年来朝的贡品都能过一过手,她的日子才总算松快些。
否则,谁耐烦跟着那样的“表姐”?
“就是这间了,您请进。”小二也不进屋子,只替她打起门帘,请她进去。
季元仁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哪里注意得到这样的小事,浑然不觉地踏了进去。
“季少卿。”
屋子里响起一道微凉的声音。
季元仁先是一怔,只道小二引错路带她来了有先客的雅间,正恼怒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意间猛地一抬头,她瞳孔猛地一缩,一声低呼压在喉咙里,差点没喊出来。
多西珲!
“你怎么在这里。”季元仁怫然不悦,嗓门却压得极低,随后下意识地就朝后瞟了眼。
触目所及之内,一个鬼影也没有,才叫她终于回过头正视站在窗边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素色无纹的袍子,身上也没有金银一类的物件,只腰上系了一块青玉佩而已。若他垂眼低首还能有几分秀丽温婉之色,偏偏一双鸦青色的眸子竟像是幽深不知底的池水一样,一瞥之下居然能叫人打个寒颤。
“自然是想要与季少卿说几句话。”多西珲略偏了脑袋,扬声道,“既然贵客已到,铺子就收了吧。”
外头居然有人应了声“是”,听到倒像是刚才引路的小二一样。
季元仁面色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多西珲居然能叫人收铺子,区区一个马奴……
季元仁只略一寻思间,便想明白了,随即面色一变。
凭这铺子如何,秦王李凤宁想要买下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是对方若真为了“说几句话”而买下一间她经常来用饭的食肆,只怕这说话的内容就简单不到哪里去了。
“王子请说。”季元仁虽然面上努力摆出平常的样子,可到底声音里却透出一股戒备。
这位虽只二至赤月,手里却捏着不少诚郡王的把柄。而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当时可都是由季元仁出头去和他交接,若真要出什么事,她就是个再妥当不过的替死鬼。
“李凤宁待萧令仪,比李鹄待你如何?”
季元仁防着对方拿旧事出来勒索,偏人家一张口就戳她心窝。以至于在短短的错愕之后,季元仁表情都要扭曲起来。
成天混在□□的萧令仪虽叫人闹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官衔,可看看李凤宁为她做了什么?先带到安阳给了官身,后又拉扯到锦叶赚了一身军功,回来安阳之后不仅给娶了夫君,连住的宅子都给置下了。
但是,李鹄对她呢?
“本官的事就不劳王子费心了。”因为实在戳得太痛,季元仁忍不住反唇相讥,“您先顾好自己,给自己挣个名分出来吧。”
如今京中,只怕不知道这位住哪里的还是屈指可数。可是人家家里有着明媒正娶的郎君,两个侧君位也都还空着,也就马奴这种不讲究的,居然就直接待那里不走了。
“凤宁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多西珲却对季元仁的讥刺毫不在意,脸色都没有一丝变化的,“你家殿下就差没指着鼻子说小殿下‘不堪’了,你觉得凤宁会有什么感觉?”
季元仁一呆。
什么?李鹄居然当着李凤宁的面说李安“不堪”?
她活腻了?
“李鹄到底与她是血亲,手底下还会留那么一两分情面。”多西珲显然看出了季元仁的呆滞,只继续说道,“但你呢?”
季元仁这回脸色不难看都不行了,好一会才说道:“我给她找的理由是,‘先帝膝下单薄,皇女只得一人,恐丧事上不好看’。”
季元仁叫李鹄说的是“怕甥女孤单”,谁想她却去当面揭短打脸。
多西珲微微挑眉,“你觉得这话,有人会信?”
季元仁一噎。
有没有人信倒在其次,关键是如果李鹄如果上不了位,那么下一位皇帝肯定不会看她顺眼。一旦动起刀子来,她季元仁不是给陪葬的,就是给背黑锅的。
横竖都没好处。
但若是……
一点阴暗汇聚成一个念头,开始渐渐成型,却旋即被季元仁给挥散了。
“季少卿好好想想吧。”
多西珲也不多劝,居然扔下一句话,仿佛没事人似的就出去了。
季元仁原也有些防备,见多西珲居然这么干脆地走了,反倒呆了好一会。只是当屋子静到落针可闻的时候,她呆呆望着多西珲离去方向的眼睛里又重新凝聚出一丝犹豫来。
那犹豫,与她神色中本来就有的阴暗互相催长,竟变成了一丝冷笑。
人不为己,就要天诛地灭不是吗?
第237章 书房小计议
王府,小书房。
大书房隔壁那间小些的屋子,因是古式的跪坐席位,交谈时必得促膝,所以除建府之初随儿在那里养过病后,平时甚少能用上。时间一久,反倒成了李凤宁堆放各类文书案卷的地方。
这日,李凤宁盘腿坐在底下垫了软褥的蔺草席上,表情严肃地盯着面前案上一卷摊开的素笺。素笺上写了很多凌乱的词汇,又有线条勾来画去,乱得已经连李凤宁自己都理不出头绪了。
她放下笔,眉头却皱得更紧。
或许是因为李贤还没有老到可以叫人把她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又或许是因为李凤宁远比她自己发觉的更孺慕这位“大姐姐”,所以在亲眼目睹李贤过世之后李凤宁完全没法接受。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乎溺死在自己的悲伤里,甚至连多西珲罕见的温言抚慰也没法让她重新从书房那张椅子上站起来。
没想到,最后让她走出来的居然是诚郡王。
相比起她这个半路过继回来的“妹妹”,李鹄才是与李贤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但是在朝中才为李贤发丧,甚至都没有熬到她下葬的时候,李鹄居然就敢明目张胆地将她本该是见不得人的私心私欲铺陈天下。
李凤宁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齿。在门下省侍中宋沃遣人送信来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她打下去。
剥掉她所有荣华富贵,狠狠打落地底。她要叫她长命百岁,叫她一辈子活在旁人讥讽鄙视的目光里,一辈子为她一时的痴心妄想煎熬和后悔。
但……
该怎么做呢?
其实若跳出局外,就会发现李昱是个相当明白的人。
儿子且不去说他们,她四个女儿里,长女封了太女后来继承皇位,次女和四女同掌六部之一。唯独这老三,只管着个鸿胪寺。
管的什么事不好比较,但是看官阶却是再明白不过。刑部尚书,正三品;兵部尚书,正三品。鸿胪寺卿,却只有从三品。别看只差了一级。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她们姐妹三个都没有王爵在身,每回大朝的时候,李麟和李鲲只要朝后挪两步,让尚书都省仆射廉定站她们前面就行。而李鹄却至少得排到近二十个人的后面去。
但坏就坏在,李昱虽然是个明白的皇帝,却是个疼爱女儿的母亲。
李鹄的父君刘充仪家里还一般,夫君卢氏却不一般。
卢氏在前朝就是赫赫有名的世家。据说在前朝将倾时曾面斥前朝皇帝荒淫,当朝挂冠而去。其后在自家坞堡里一躲十来年,任凭外头如何腥风血雨浑不当回事,等赤月建朝了才又出来做官。
几百年传承的世家底蕴自然不同,礼仪上就别指望有谁能争过她们家。而本朝新创的科考制度,那些“能认两个字的泥脚婆子”非但没能把卢家从权贵之家扯下来,反倒先叫她们先用“学与考并非一件事,合并在一起不易叫人信服”为由,把科举考试捏在自己手里,后来又渐次渗进国子监去。
李昱当年或许是想让卢氏把李鹄给熏陶出几分沉稳大气来,才娶了他做儿婿。可眼下却是叫整个卢氏成了李凤宁面前的拦路虎。
李鹄倒也罢了,可现下的问题却是李鹄女儿的身体里也流着卢氏的血。叫卢氏的外孙女做皇帝,她们谁会摇头?
李凤宁想来想去没个着手点,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嘭”一声撞在墙面上,扇起一阵风来。
李凤宁正烦躁间,顿时便有点压抑不住怒气,“谁在外面!”
外头推门那个显然没想到李凤宁居然会生气,顿时就僵在门口,好一会才怯生生地低唤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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