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像是完全不管凉州内务的意思?
甘辛有点不太相信,又小心翼翼地问:“右坊就在城里,离府衙只两条街。只如今天一冷就黑得早,殿下看明天可好?由袁工曹陪您去。”
“那就明天一早。”
被点名的袁工曹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起身,先大声应了“是”,然后她又说“州冶右坊自勠力同心,已将所有库房簿册清理核查齐全,上下人等都盼着殿下来早些来巡查。”
袁工曹嗓门挺大,倒真是十足一副“盼望”的语气。可李凤宁听着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高兴的意思,她反而去看看了凉州六曹中其他五人,然后才对着甘辛似笑非笑地来了句,“甘大人的平易近人可见一斑。”
甘辛顿时老脸一红。
眼下是甘辛在和李凤宁说话,周围几人都是作陪罢了。又没问袁工曹意见,哪里有她开口插嘴的份?
甘辛看了一眼,见袁工曹满面羞恼,她也不得不维护了一句,“是下官粗鄙,松散惯了,还请殿下见谅。”
“先帝曾经对我说过,凉州乃是赤月的屏障。”李凤宁突然正色道,“凉州不乱就当记凉州太守大功。”她略顿,声音放轻软了些,“出了乱子才去解决的,永远不比太太平平来得好,您说是吗?”
凉州乱……
则赤月危。
恍然间,先帝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做老了官的,甚至在一个时辰前还满心疲惫的甘辛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原来,陛下看着呢。
“临出门前,无疾还让我带句话给您。”李凤宁浅浅一笑,“给您添麻烦了。”
“臣,老臣……”
一时之间,年过六十阅历无数的甘辛居然声音抖到话都说不出来。
“连着疾驰十天,我都快受不住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李凤宁站了起来,“有什么事,明天到了州冶坊再说。”
“是……是。”甘辛说,“官舍已打扫一清,现下就请人为殿下引路。”她略一顿,“晚上准备了点凉州小吃,也是为殿下洗尘,还请殿下赏光。”
“也好。”
第159章 官舍洗尘
虽然大多数时候洗尘只是一种象征说法,可对于跑了十来天马的李凤宁来说却成了一种切实需要。在官舍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自觉那一桶水都变成灰色的李凤宁这才慢悠悠地起身着衣,仔细收拾干净了才跨出房门。
住她左近的萧令仪倒是秉持一贯作风,麻利地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就跑到她这里来。李凤宁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她正对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啃点心。闻声抬头后,又另取了干净杯子倒了茶推到她面前。
李凤宁一边坐下,一边将茶杯拿到手里,只一闻,“云雾?”
李凤宁素来就不是喜欢端架子的人。能在燕州渭阳搞出蒙面揍巡岸的萧令仪,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自入了军器监后近墨者黑,私底下愈发没个正形了。她是听明白了李凤宁的言下之意,嘿嘿应了声,“好喝不?”
李凤宁却状似正经地回了句,“茶汤清澄,就是香味和滋味都欠些。”
萧令仪翻了个白眼。
云雾茶放到寻常人家那里是难得的好东西,但李凤宁和萧令仪能算是寻常人家吗?且这云雾茶产于和州,一路千里迢迢地运来,路上耗费比茶多也就罢了,保存不善令品质也差了。还不若弄些本地的花花草草来泡茶,也能算是个新鲜野趣。
弄这样的东西来,实在是有点装模作样。
萧令仪到底出身名门萧氏,待人接物里的门道只凭耳濡目染也差不了,自然一眼就能看明白。因看着天色将暗,一会功夫就该有人来请去赴宴了,萧令仪也提不起精神再与李凤宁打甚哑谜,只说起了闲话,“也不知道凤公子现在到哪了。”
李凤宁喝完一杯又倒一杯,听她这么说,只抬起那双洗浴后似乎特别氤氲的眼睛,斜睨她一眼,“怎么,又惦记上一个?”
李凤宁语声慵懒,眼神又颇似媚眼,竟看得正在啃一块凉糕的萧令仪呆愣一瞬,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差点把自己噎着。她一边猛拍自己胸口一边猛灌水。“不,不要胡说!”好不容易缓过一会,“我都要定亲了!”
“你自己也说是‘都要’了。”李凤宁笑谑,“再说了,不是还有齐人之福么?”
萧令仪不由得气恼,“我看是你惦记上了吧?人家自己都说不用,你偏还要留人给他。两个侍卫不够,连贴身小厮都留下来照顾他……”
李凤宁听她说得不像样,面上微沉,斜斜地看过去,“嗯?”
“我这不是觉得他身子太弱嘛……”萧令仪立时就怯了,语调跌下来,“都给他弄了辆马车,又不用他骑马,一天下来居然还发烧了啊。”
“你少胡思乱想。我不过是好事做到底,”李凤宁知道萧令仪是关心她,语气一软,“我已经送了书信去邵边凤家,那两个护卫也不过暂借给他,至多送他到江夏也就回来了。”李凤宁略一顿,“而且,十四也没和他在一起。”
萧令仪听李凤宁说话,前头只摆出不信的表情,听到最后一句才觉奇了,“十四不是你留在……”
她话没说完,门口已经有衙役叩门。
李凤宁扬声,“进来。”
“郡王殿下,萧大人,前厅准备齐全,甘太守命小的来请二位。”衙役恭恭敬敬地行礼,“请二位跟小的来。”
萧令仪眼睛一瞟外头还没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然后满面奇怪地用口型无声地对李凤宁问了句。
这么早?
李凤宁却也没说话,只起身对外头的衙役道:“带路吧。”
官舍能有多大地方,不过一会功夫就到了前厅。前厅里已经有十来个人府衙中的官员等着,见李凤宁来了纷纷见礼。
然后衙役就引李凤宁上首坐了主位,而萧令仪则坐在了左边第一个位置。
又是那种需要跪坐的席位。
那种双腿垂下的椅子虽坐着舒服,到底是近百年才流行。不少人还是觉得坐那种椅子不雅相。就连皇宫的一部分宫室依旧还是用的跪坐式,这偏远的江夏依旧用跪坐式的倒也不奇怪。
李凤宁正坐下来后,瞟了眼案上的杯盘。
盛在褐色酱料下的凉皮,色泽艳丽薄切马肉,在安阳仲秋难得一见的葡萄、杏子和蜜瓜之类的水果堆成一大盆,还有一盆公鱼的鱼子酱。
这些东西都是凉州本地的特产,虽然不甚贵,却都是时鲜。
李凤宁只扫了眼,便看出这宴席与屋里那点云雾茶风格迥然相异。
也就是说……
凉州太守果然是管不住她下面的人。
李凤宁有点发愁。
早在季芳洲那时候,李凤宁就知道凉州不妥了。
她是季安人怀上无疾之前来的凉州,又是远离边境的邺城县令,李凤宁到现在也没猜透当初李贤把她塞那里是什么用意。其后季芳洲被人栽了个杀人夺玉的赃,再然后只略微一查就起出一堆的人证物证,说她除去亲手杀人,该干不该干的坏事全干过了。最后一条,李凤宁是亲耳听季芳洲说,她是“逃”出来的。
这一串事情下来,首先栽赃和收集罪证就应该是出自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是胆大心黑,为生事不惜杀人;另一个却是心思缜密、隐藏甚深。而最后一个敢于在出事后挟制一县县令的人,简直一身蛮横的匪气,又与前头两个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李凤宁当时就隐约猜着了谁是谁,可既然先帝快刀斩乱麻地砍了季芳洲,就代表她不想这件事继续闹大。她当时是体恤她一片为母之心于是三缄其口,可现下却十分后悔起来。
单知道谁把爪子伸过来有什么用?
她应该弄清楚那些爪牙的身份,否则哪知道跟她对面说话的人是可信还是不可信呢?
再有,这凉州还有个韩王呢。
那位论理她得叫一声堂姨的,可是一位“世袭罔替”的亲王。人人都道她窝在边陲做个富贵闲王,李凤宁却觉得未必如此。
她要真什么手段也没有,一年之前能“恰巧”赶在多西珲车驾到之前把新正君娶进门?
真真是想起来就头痛。
在安阳时只想着先到凉州,等到了之后才发现举步维艰。
真是……
“……殿下,殿下?”一旁有声音唤她,“凤宁殿下?”
李凤宁这才回过神,她抬眼一眼。
是先前就坐在萧令仪旁边的袁工曹,还有一个应该是刚刚才走进前厅的人。
她身量比袁工曹矮些,面如满月,笑容可掬。
“殿下,这位是本州薛司马。”袁工曹道。
“下官凉州府司马薛英,”薛司马上前一步,躬身一揖,“见过仁郡王。”
“薛司马。”李凤宁朝前略倾了一下身子以为回礼,“之前怎的没在府衙没见你?”
“太守命我去敦叶,刚刚才回到江夏。”薛英说得语态自然,“迟了拜见,还请殿下见谅。”
李凤宁只笑说:“哪里的事,自是公务重要。”
“太守略感不适,命下官代向殿下告罪。”
“甘太守抱恙?”李凤宁不由诧异。
午后跟她说那么会话,也不见她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许是之前误了午膳,就多食了些生冷瓜果。太守说歇一晚就不妨事了。”薛英答得十分轻巧。
吃坏肚子?
甘辛已经六十多了,肠胃弱些倒也不是不可能。
李凤宁也只能点了下头,“请甘大人好好休息,身体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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