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身上穿着睡觉的衣裳,薄薄一层,实在不宜走出房门,可隔着一道门,她真想再看看凌掌柜的模样。
“霈儿那孩子总是胡闹。”凌朝风却道,“今天客人多,没顾得上管他,辛苦小晚姑娘照顾他半天。”
小晚忙道:“是您和大家在照顾我,是凌掌柜给我捡回一条命,我还没能报答您,凌掌柜千万不要这么说。”
凌朝风嗯了一声,似乎不善言辞,最后朗声命令:“凌霈,出来。”
霈儿赶紧从凳子上爬下来,脱下毯子,光着屁股就跑出去,凌朝风见了眉头紧蹙,把儿子抱起来,带回楼上去。
张婶很快就收拾好了床铺,重新给小晚铺上柔软干净的褥子,张罗小晚赶紧把饭菜吃了。
她站在门口朝三楼张望,楼上安安静静的,她笑着说:“真是稀奇了,今天不打孩子了。”
小晚担心地问:“凌掌柜会打霈儿?”
张婶忙解释:“你别怕,那也不能真的打,只是拍几下罢了,谁也比不过他疼霈儿。就是一个男人家,又当爹又当娘的,难免急躁,孩子小,说道理他不听,挨打才知道怕。”
也是,霈儿被养得白白胖胖,哪里像是受过虐待的,爹妈教孩子急了打几下是有的,许氏也会揍她自己的儿子闺女。只是那样的打,和打她完全是两码事,许氏大概从来没把她当人看待过。
“快吃吧,多吃饭,伤口好得快。”张婶扶着小晚到桌边,她已经能垫着坐垫坐下了,虽然肯定疼,可心里是踏实的。
“你安安心心住下,等把你身上的伤全养好了,再商量后面的事。”张婶笑道,“已经跟你那后娘招呼过了,不怕。”
小晚心里早就明白,她早晚要回去,回去之后日子又会变成和从前一样,甚至更苦。但老天既然安排她遇见这么多好人,那她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好好地梦一场。
夜渐深,小晚因为睡了一整天,这会儿一点都不困,她慢慢走到窗前张望,外头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隐约从山里传来野狼的吼叫,她赶紧把窗关上了。
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客栈里只点了几盏蜡烛,依稀看得清楼梯和桌椅,店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住店的客人。
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便听见奶声奶气的孩子喊着:“爹爹,爹爹……”
房门开了,一道光亮起,是凌朝风的声音问:“做什么?”
霈儿可怜地说:“爹爹,我睡不着。”
小晚不自觉地笑了,只听凌掌柜责备儿子下午睡得太多了,之后房门关上,他大概把儿子抱进去了。
小晚也关上门,回到厚实柔软的床铺里,舒舒服服地趴在被垛上,被子褥子都带着好闻的香气,她闭上眼睛想,希望这个梦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三楼卧房里,凌朝风胡乱地讲着山里有座庙的故事,霈儿在他怀里翻来覆去:“听过好多遍了,我要听新的故事。”
凌朝风没好气地朝屁股上拍了两下,训道:“你睡不睡?”
小家伙瘪着嘴,哼哼唧唧地要哭,凌朝风生怕他一哭吵醒楼下的小晚,便耐心哄:“给你讲新故事,不许哭,你是男孩子。”
霈儿爬到爹爹身上,趴在他胸前,凌朝风亲了亲他的小脑门,抚摸儿子的背脊哄他入睡,但他没开始讲故事,儿子却说:“爹爹,你把姨姨买下来给霈儿做娘好不好。”
凌朝风笑道:“爹爹的钱不够,怎么办。”
霈儿说:“我有压岁钱,奶奶给我好大的元宝。”
凌朝风道:“那我们凑一凑,看够不够。”他低头看着儿子问,“你喜欢姨姨吗?”
小家伙抬起头,眯着眼睛,小小的人,懂得却不少:“爹爹喜欢的,霈儿就喜欢。”
凌朝风像是被说中心事,把儿子的脑袋往胸前按下,故意凶道:“闭眼睛睡觉,再睁开眼,我就不客气了。”
儿子没再嬉闹,在他的拍哄下,渐渐睡着了。
凌朝风把儿子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仔细地看了半天,从那么一点大的小婴儿,转眼就养得这么大了。
可说他大,其实还只是个小不点,这几年,他对娶妻一事更加谨慎,想娶一个自己爱的女人,也想为儿子找个温柔疼爱他的娘。
但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他也不能太自私。
“霈儿,爹爹给你把娘买下来,好不好?”凌朝风轻声说,凑上前亲了亲儿子,“爹爹喜欢小晚姨姨,她是爹爹见过,最美的女子。”
去年末,他大病一场,要得二山从京城告假赶回来,已是打算送他最后一程。万幸能捡回了一条命,而这场病,也让他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病中的梦里经历了一场爱情,而元旦那天在集市上,看见小晚姑娘的身影,就勾起了他的心绪。
后来在河边相遇,是偶然,但昨天晚上他去河边,是因为想看看,还会不会再遇见那个姑娘。于是,就把小晚捡回来了。
他熄了灯,躺下,将儿子拥在怀里,笑道:“等爹爹给你买了娘回来,就不能再缠着爹爹睡了,知道吗?”
正文 165 相公
转眼,三天过去了,小晚的这场“美梦”依旧没有醒。
她每天能吃到热饭热菜,每天能穿干净漂亮的衣裳,有大大的浴桶装满热水给她洗澡用,最重要的是,这里每一个人都对她好。
这日天才亮,小晚便起床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帮店里干点活,这是她唯一能报答凌掌柜和张婶他们的了。
她刚走出房间,楼下有人将店门拍得震天响,凌朝风披着袍子从三楼匆匆下来,两人打个照面,小晚便是脸一红,凌朝风笑着要打招呼,但店外敲门的人催得紧。
是从京城来的信,那位做了京官的跑堂小哥的媳妇有身孕了,张婶欢喜极了,把一封信横着竖着看了又看,念叨着:“二山那小子,真有能耐。”
还不忘排挤凌朝风:“可比你强多了。”
彪叔准备了早饭,招呼小晚下楼来吃,霈儿睡眼惺忪地站在三楼大喊:“我要尿尿……”
小晚离得最近,便主动上来抱起霈儿,带他去自己的屋子如厕。之后给他洗脸梳头,穿好衣裳,清醒了的小家伙,立刻活泼起来。
下楼时,素素带着孩子也来了,众人商量着,要不要派谁去京城照顾连忆。
连忆在信中写,她不想让母亲上京,说是母亲在家里住下并不要紧,怕就怕母亲回头把哥哥一家弄到京城去,到时候便成了二山的麻烦。母亲在黎州,有婢女仆人照顾,也能安度晚年。
“她在信里说,如今毕府老夫人在府里,很是心疼她。”张婶道,“不如咱们等她快生的时候,去一趟京城,看看连忆和孩子,他们的宅子也不大,我们待几天就回来。”
小晚领着霈儿在一边吃早饭,听他们有商有量的,一家子人明明都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和和乐乐,无比亲密。而她更是和客栈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却这样善待自己。
此时凌朝风正好看向小晚,两人目光相交,小晚的心突突直跳,慌张地避开了,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霈儿吃。
吃过饭,她主动收拾碗筷,张婶拦着不让,小晚说:“婶子,让我做点事吧,不然我该住不下去,怎么能白吃白喝呢。”
张婶无奈,便对霈儿说:“带姨姨去后门井边,给搬张小板凳,拿垫子垫着坐。”
一大一小便欢欢喜喜地往后门去,素素抱着孩子凑到张婶身边,小声问:“掌柜的到底有没有意思,婶子,你催催呗。”
张婶笑道:“随他去吧,我才不催他,他娶不上媳妇,我身上也不会少一块肉。”
两人说着,看向凌朝风,凌朝风知道自己在被议论,一脸的无奈。
后门井水边,小晚用树叶给霈儿叠了一只小船,他坐在一旁把小船放在水盆里漂来漂去,玩得不亦乐乎。
小晚手脚麻利地洗着碗筷,这是她在家里每天要做的事,只不过,此情此景,让她莫名得觉得似曾相识。
且不仅仅是洗碗,自从来了客栈,总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惜总也抓不住。
她叫自己别胡思乱想,眼前的好日子,不定哪天就结束了,结束了,一切苦难又会重新开始,她总不能在人家这里赖一辈子。
小晚很快就洗干净碗筷,端起木盆,要霈儿跟她走。一转身,却见凌朝风站在跟前,男人轻轻松松地接过木盆:“我帮你端。”
小晚呆呆的,等凌朝风端着木盆走了,她才跟上来:“凌掌柜,我自己行的。”
凌朝风没理会,径直往厨房去,小晚跟到后院来,看见厨房,看见边上几间住人的屋子,还有最那头的一间小房子,不知怎么,她竟然知道,那是洗澡的澡房。
她问霈儿是不是,霈儿连连点头。
小晚觉得自己很奇怪,她肯定从没来过这里,难不成是从前听村里的人提起的?
凌朝风很快就出来了,见小晚跟着他,他便说:“你好好去休息,店里的事有人做。”
小晚赧然垂下眼帘:“凌掌柜,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我想干些活,多少能报答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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