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凌朝风明白为什么白沙河泛滥决堤时,客栈能屹立在水中纹丝不动,水退下是小晚许的心愿,而保护起客栈的结界,是因为那个孩子。
难道,他们这几个凡夫俗子,要替天养一个孩子?
小晚听得马蹄声,知道丈夫出门去了,不多久,张婶把热好的汤药送来。
她神情复杂地靠近床铺,看了看小晚身边的孩子,才出生一夜,就已经虎头虎脑,仿佛百日那么大,肉呼呼的小脸蛋,是这样的招人疼。
小晚的身体,没有任何分娩过的迹象,仿佛从未怀孕似的,她甚至一夜之间瘦了下去。
她不是正常把孩子生下来的,只能说,孩子在她肚子里,找个了地方临时戴着。到时候了,他便自己跑出来了。
可是,小晚却有奶水,这是唯一证明她曾经十月怀胎,唯一可以证明她现在是个母亲的证据。
“多漂亮的娃娃。”张婶轻轻将婴儿抱起来,襁褓遮盖了他的犄角,他看起来和别家的孩子没有区别,小嘴咕哝了一下,梦里不知见到了什么,竟是笑了起来。
这一笑,真叫张婶的心都化了,含泪对小晚说:“晚儿,你看,娃娃笑了。”
凌朝风出门半日,最远到了黎州府,折返经过白沙镇,见布庄里卖小孩儿戴的虎头帽,他想了想,买了一只最小的。
经过思韵阁时,见大门紧闭,男人眼中掠过寒森森的杀气,未作停留,策马扬鞭地离去了。
客栈里,小晚已经和儿子一起饱饱地睡了一觉,凌朝风回来时,小家伙正大口大口地吃奶。
见到他,便像怕有人要抢自己的粮食,死死地抱着小晚的xiong脯。
凌朝风从怀里拿出一只虎头帽,小晚愣了愣,而后看着相公给儿子戴上,虽然才刚出生一天的孩子,可是个头有些大,脑袋也不小,这最小的虎头帽戴着,便是刚刚好。
老虎的两只耳朵,把一对犄角遮了起来,自然,他们不知道孩子的犄角是会越来越长,还是会慢慢消失,又或者永远这个样子,将来的事,他们真的一无所知,也不敢想象。
而这小家伙,似乎知道自己是一条龙,怎么肯委屈戴虎头帽,帽子一戴上,他连奶都顾不得吃了,摇头晃脑哇哇大哭。
直到小晚把帽子摘下来,他才满意了,继续捧着娘亲的丰ru大口大口地吃。
凌朝风笑道:“你最后一个心愿,若是希望他这一对犄角消失,会实现吗?”
小晚愣了。
凌朝风说:“是不是浪费了?”
小晚后悔不及,举起右手来,玉指环还在她手上,她一时舍不得丢弃,便对相公说:“过了子夜,我再试试看如何?”
凌朝风笑:“试试吧,兴许又灵了呢。”
然而,他们并没有如愿,玉指环失灵了,白发婆婆也没有在梦里出现,小晚尝试了一切可能,都无法再唤醒戒指为她实现心愿。
从今往后,她又变回了没本事的穆小晚,再也不会有神通奇怪的事发生了。
“玉指环失灵了,我心里反而很踏实。”
大半夜的,夫妻俩都睡不着,守着摇篮,看熟睡的在梦里笑的小娃娃。
小晚说:“不然,我总有一件事瞒着你,我心里总是很忐忑,虽然每一次许愿都能实现,可我太笨了,每次都不能好好地周全。我一直后悔,当初若不冲动地把素素和陈大娘变走,若没有在白沙河码头遇见岳怀音,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且不说她对你如何,对我如何,至少素素与她没有瓜葛,就不会险些被人强-暴。相公,虽然戒指帮了我们很多很多的忙,可我心里,从未真正踏实过。”
凌朝风颔首:“我们本就是凡夫俗子,本不该有这样的神力,没有了也好。”
小晚终于笑了,窝进丈夫的怀抱,心满意足地说:“相公身上暖暖的,好舒服。”
凌朝风吻她,体贴入微:“等我安排好落脚的地方,将地窖里的东西妥善转移,我们便离开这里。快则四五天,慢则十来天,这些日子你好好养身体,也不必收拾什么东西,我们到下一个地方再重新置办。”
“我的身体没事,根本不像生过孩子的,我没事。”小晚说着,想了想又问:“朝廷的事呢?”
凌朝风摇头:“暂时顾不上了,朝廷的事少了我,总还有别人为皇上为唐大人去办,可是你不能没有我,孩子不能没有我们。”
“相公……”小晚热泪盈眶。
“只一件事,不许哭。”凌朝风含笑含嗔,望着娇美的妻子,故意说,“你怀孕时的旧账,我们还没清算,可别给自己又找麻烦,想挨收拾么?”
小晚傻傻地笑着,这样令人浮躁心烦、彷徨不安的时刻,她的男人还有心思来哄她欢喜,他们好久没有肌肤相亲,可现在,合适吗?
“相公,你想我吗?”小晚含情脉脉地问,眸中已是眼波婉转。
“想。”凌朝风毫不犹豫地回答,转身就把妻子抱在床上,“晚晚,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不过是换个住处,不过是换个营生,孩子是我们的福气,不是怨气更不是包袱。”
“相公……”小晚动情了,迫不及待地要解开凌朝风的衣襟,却被丈夫按住了手,“你别动,我来。”
摇篮里,出生才一天的小家伙,已经会翻身了,他背过去了。
夜色深深,白沙镇上,县太爷搬来思韵阁养病,看着美人有心无力,神情恹恹:“怀音啊,你说老爷我是怎么了,吃了这么多药也不见好。”
岳怀音低眉顺眼地说:“大人,您会不会是中邪了。”
正文 114 凌霈
县太爷郁郁寡欢:“若是中了邪,有什么法子可解?”
岳怀音柔声道:“权当试一试,请神婆念咒施法,把瘟神请走,您看呢?”
县太爷忙道:“老爷我是朝廷命官,不能信这些……”
“大人,只当是怀音一片心意,盼着您早日康健。”岳怀音含笑道,“和您不相干的,若是灵了,也是怀音的诚心打动了老天爷。”
县太爷皱眉:“也罢,试一试吧。”
岳怀音心中暗喜,这糊涂东西,果然一步一步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了。
翌日清晨,小晚起身到摇篮边看孩子,小家伙睡得正香,只是手和胳膊都伸出来露在襁褓外头,所幸屋子里烧着炭炉,倒也不冷。
只是……
“相公你来看看,他是不是长大了很多。”小晚把凌朝风拽起来,跑到摇篮边,解开襁褓露出胖乎乎的小身子。
“大了一圈。”凌朝风眉头紧锁,“不止,大了两圈。”
小晚伸手抱儿子,沉甸甸的,比昨天重多了,孩子被惊醒,懵懵地看着他们,然后就自己去扯小晚的衣襟要吃奶。
凌朝风在他屁股上轻轻一拍:“这么不客气?”
小晚站着抱不动,只能坐下来,让儿子在怀里吃。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儿子的犄角好像小了些,便问凌朝风:“相公,会不会等他长大了,犄角就消失了?”
凌朝风则道:“就算有一天犄角消失了,可他长得太快,只怕明早你醒来,他就会走路了。”
小晚笑道:“那是不是一眨眼,要比我还大了,能成家娶媳妇了?”
自然,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这样的速度长大,留在这里早晚被人奇怪,可即便去了别处,人家也会好奇。他们唯有的办法,是去没有人的地方,等孩子长到不会再一夜百日的速度,才能见人。
又或者,这辈子就在深山里,再也不见人了。
“这几日,我要将地窖里的东西转移出去,你在家要诸多小心。素素他们若是来,能敷衍就敷衍,实在不行,也只能照实说。”凌朝风叮嘱小晚,“太多人不好上路,但素素他们若是愿意跟我们走,等我们安顿了,就来接他们。这些事你可以和素素商量,或是等我回来,大家一起说。”
小晚都记下了,叮嘱相公要小心,抱着吃饱的儿子,跟他挥挥手。
张婶正好上楼,笑道:“孩子的名儿,你们想好了吗?”
小晚说:“都忘记这事了。”
凌朝风却道:“昨夜我想好了,他带雨而来,就叫凌霈。”
怕小晚不认得这个字,便到桌边拿纸笔写下来,小晚嘀咕着:“这么多笔画呀。”
可是她很喜欢,抱着儿子喊他:“霈儿,你有名字了,霈儿,霈儿。”
小家伙乐呵呵地听着,也不知懂不懂,张婶惊讶着他一夜之间长了这么多,细细看后也念叨着:“他头上的角,是不是小一点了?”
小晚期盼着有一天,这对犄角能完全消失,盼着儿子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他长得太快了,就怕有一天,长得超过了她和丈夫。
天大亮时,大庆赶着板车,把素素送来了,原来大庆昨天在码头就听人说,穆工头讲她闺女,也就是凌霄客栈的内掌柜生了。
他们问大庆知不知道,大庆来到客栈,却只见这里大门紧闭,他不敢上前打扰,就回去和素素商量,决定今早来看看。
素素被小晚要求在家安胎,这些日子都不来上工,她也奇怪为什么小晚生了,却不往白沙村报喜,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看,她也担心是不是另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事,就没把陈大娘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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