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爷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即将撒手人寰的时候,将孔玲珑叫到身边,说的就是这句话。
保全旁支的前提,就是他们还没有丧心病狂,没有做出伤害孔家根本的事情。
孔玲珑看着孔耀光,仿佛是轻轻地含笑,但谁都明白她这含笑的份量:“所以啊,三叔,不要怨祖父没有教我,实在是你们旁支自己选了条死路。”
以孔玲珑对孔老爷子的尊敬,哪怕心里不赞同对旁支网开一面,她还是会照样做的,不过,她也的确有诱导的做法,让这些旁支一步步自己步上死路。
孔耀光照着孔玲珑就啐了一口:“少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你以为你赢了吗?这不过是开头!”
他冷笑了起来:“孔玲珑,你如此天真,以为自己压住了几位长老就可以抖起威风了?你看一看你周围,这只有草木没有人的老宅子,你嫡系一门终究已经断绝,而我旁支,你知道只是在咸阳就有多少人在吗?一千多人的庞大支系,你认为、他们听到自己敬重的长老们,在今日都被你孔玲珑一个黄毛丫头给羞辱了!他们会不会咽下这口气?!”
孔耀光恶狠狠的,说出了他自己最怨毒的心事,到了万不得已,哪怕所有旁支合力也能踏平这片嫡系的土地,碾碎这嫡系的根脉。
孔玲珑看着他的样子,已经完全确认孔耀光已经是不可救药,跟这样的人说再多也是浪费时间,不过,她沉思了很久,好像是在思考,其实她自己明白是什么。
孔耀光冷笑踏前一步:“你怕了?”
其实不需要旁支,他一只手也能捏死这丫头,他已经忍的够久了。
孔玲珑目光敏锐,她看着孔耀光,“三叔,现在我依然愿意遵循祖父的意愿,只要你肯像其他几位长老一样,把你手下的孔家的铺子上交,我们之前还是可以和平解决。”
没有人觉得她这句话是真心说的,落在孔耀光的耳里更觉得是羞辱。
孔耀光大怒,吓得玉儿连忙闪身挡在孔玲珑的面前,“你还想用对付那些老家伙的招数来对付我?痴心妄想!”
孔玲珑也沉了脸:“三叔,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孔家捞了不少油水,这些油水我都可以不管你要,现在只要你肯交还了铺子,总还不至于闹太僵,再说,和孔宅闹僵对三叔又有什么好处?”
孔耀光气的只剩冷笑了,这丫头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少当家,她还来指责自己捞了油水?同样是姓孔,凭什么他做的就是捞油水?!他拿多少不是应该的?!
孔玲珑偏偏还慢慢吞吞的,“再说了,这铺子迟早要交,三叔如果主动交上来,玲珑也不会亏待你,每年也一样会给三叔银钱补贴家用,三叔的身份不及几位长老,他们每年有一千两,玲珑愿意给三叔五百两。”
愿意给五百两,愿意给五百两,愿意给五百两……
就连玉儿都感觉瞬间背后冷飕飕的,这种带着施舍、和大度一般的口语,小姐怎么好像故意在激怒人一样?
玉儿不愧是跟着孔玲珑的两世心腹,孔耀光已经双眸血红,他忽然把玉儿推向了一边,就走到孔玲珑跟前一把卡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玉儿尖叫一声,她猝不及防就被孔耀光推到了地上,胳膊都差点撞断,可这都不及她看见的这一幕凶险。
因为从孔耀光的脸上看,他是真的想杀人的。
他没有留一份力,决定将孔玲珑脖子拗断,因为就在刚才他才忽然发现,只有这个贱丫头死了,他才能永远高枕无忧。
什么孔宅,什么嫡系,死了这丫头以后,孔家一切都是他孔耀光的。
孔玲珑脸上血色尽褪,连话都说不出来,显然是孔耀光连给她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她却露出了一丝笑,好像嘲弄似的。
孔耀光觉得刺眼,甚至想这丫头怎么还没有死,于是另一只手也上来,两手一只卡着孔玲珑脖子。
玉儿的尖叫声惨烈穿云,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森冷的一句话:“今天真是叫本官开了眼,看了场大戏。”
☆、130章 都是家贼
就在话音落的时候,一个飞镖暗器袭来,狠狠击中了孔耀光的手腕,孔耀光再凶残,也只是个不修武的普通人,被这充满内力的一击击倒,瞬间闪电般缩手,痛苦万分地捂着手退在一旁。
因为是要救人,发暗器的人用了全力,所以孔耀光的手此刻是完全麻木状态,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从门外大踏步进来一个身影,身着七品鸂鶒官服,这官服之前也在王大人身上穿过,但不知为何穿在这人身上,就平添了一股英气。
大约是因为此人年轻,眉目间也不像王大人有一股老油条气,比较清浊刚毅。
孔耀光骇然地转过去:“是谁?!”
是谁敢阻止他杀人,杀了这个阻拦他的贱丫头?!
玉儿扶着撞疼的胳膊跌跌撞撞爬起来,根本不管来人是谁,哭着向孔玲珑跑去:“小姐,你没事吧?!”
孔玲珑方才窒息的时间不短,到现在都还在咳嗽不止,这让玉儿更害怕,眼泪直直掉落。手忙脚乱地给孔玲珑抚胸捶背,心里又是懊悔自己无用,明明发誓会保护好小姐,为什么她还是这么的没用?
来的七品官看到孔耀光恶狠狠的一张面孔,眉目间从冷漠变为嫌恶,都说相由心生,这男子显然看到人来,也还没有从癫狂中恢复,就像一只已经失去理智的恶犬。
七品官冷冷捋了一把衣袖,说道:“本官咸阳县县令,耿国忠。”
咸阳县新任县令,耿国忠。甲子十七年进士,今年也才不到三十,算得上年轻有为。
孔玲珑把宝押在这位大人身上,当然是押对了。
只见耿国忠寒着一张脸,身后跟着一个蓝衣护卫,一身气息沉稳,不露情绪,显然刚才的暗器就是他发出的,实在算得上孔玲珑的救命恩人。
孔玲珑看着那护卫,许是神色打量,那护卫也看了她一眼。
听到耿国忠摆明了咸阳县令的身份,孔耀光终于露出了一点表情,咸阳来了新县令的事,他做生意当然第一时候就收到消息,做生意的一定要首先和官府打好交道,孔耀光也是第一时间给县衙送了一份“厚礼”。
这点规矩往常的县令都是笑纳,上一任那个王大人更是贪得无厌,有多少吃多少。
可是,孔耀光这第一份厚礼,在县衙转了一圈就被退了回来。
孔耀光看着耿国忠,耿国忠也看着孔耀光,忽然孔耀光收敛了身上所有戾气,弯腰躬身行了一个全礼,因为这里不是在县衙大堂,所以不用下跪。
“草民孔耀光,不知大人来临,有失远迎,还请大人勿怪。”平板的客套话。
耿国忠也道:“免礼。”
孔耀光直起身,面色依旧不善,并不是他狂妄到连县令都不怕,而是刚才那一弯腰一行礼间他脑海里已经转过了许多种念头,他刚才的确在掐孔玲珑,也被这耿国忠看见了,但是,耿国忠不能拿这个给他定罪,也没办法因为这个就抓他去县衙。
“孔掌柜,”耿国忠沉沉开口,显然他已知道孔耀光的身份,“你能给本官解释一下,刚才你在做什么?”
孔耀光看着耿国忠,这新县令的脾性他也听过一两次,可是这里不是戏文中写的,刚正不阿的清官可以所向披靡,孔耀光想着就有些淡淡开口:“是草民有些家事没有处理好,让大人见笑了。”
耿国忠不由皱了皱眉,看向孔耀光的眼神更不善起来,他居然用家事来搪塞?
可是玉儿不依了,她虽然只是丫鬟,但是此刻对孔耀光也是恨之入骨:“胡说!你方才分明想要小姐的命!”
这也是耿国忠心里想的,他刚才幸亏是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一幕,还来得及让护卫出手,再晚一刻,那孔玲珑真是要命丧这位孔耀光手里了。
孔耀光却神情骤然阴寒,一寸寸凝视玉儿的脸:“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丫鬟出嘴?还敢污蔑主子杀人,依照孔家规矩,把你千刀万剐才是下场!”
耿国忠沉下了脸:“孔掌柜,本官还在这里,你眼里还有本官吗?”
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说话如此恶毒?即便对个丫鬟,也实在嘴脸难堪。
之前说过耿国忠是科举进士,而第一个官身就是远离京城的咸阳七品,家里肯定不是达官贵人,寒门出身,通过苦读得到的功名,从小家中也没有什么仆婢,只觉得人人都有爹生父母养,谁天生愿意低贱侍人。孔耀光这样仗着身份压人,首先就犯了耿国忠的忌讳。
孔耀光当然看到了县令大人的不满,这却只更催生了他的反叛,冷着声音说道:“一个丫鬟说的话,难道大人也信了?我孔耀光难道真会对自己的亲人动手?”
耿国忠额上隐有青筋:“用手掐别人的脖子,本官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都说商人中多部分奸猾,耿国忠自己身为士族,面对这些商贾就生出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感受,自觉他们都是一群无法讲道理的人。
孔耀光现在其实也是在鱼死网破,他明白县令出现在这儿,自然也是孔玲珑安排好的,他不愿意就此束手,干脆和这个县令死磕到底:“耿大人说的言重,方才我与侄女因为生意上的事自然有冲突,我这侄女又素来性格强硬,不把我等长辈放在眼中,她爹娘去的早,唯一的祖父不久前也过世,她一个孤女无人管教,我便是来教她一教,让她日后懂得道理,大人正撞见我在教训她,如此就误会了我,只怕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