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里舍外哪来的荷塘?
郭圣通的睡意猛然去了几分,她睁开眼倾耳细听起来。
果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叶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怎么可能呢?
郭圣通心中一凛。
这声音这么近,近得她连安慰自己是听岔了都不可能。
郭圣通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唤道:“常夏——”
今夜为她守夜的是常夏。
有人胡乱应了一声走进来。
那不是常夏的声音,更不是常夏的脚步声。
郭圣通顿时睡意全无,拥着被坐起来,警惕地等待着。
来人果然不是常夏,而是那个神秘男子。
郭圣通大骇。
她这是又做梦了?
可是这梦怎么能这么真实?
她坐在床上,使劲地掐自己。
快点醒来啊,她在心里急得不行。
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缓缓响起,满含着说不出来的宠溺:“常夏没有,我你要不要?”
这人有病吧!
总要说的好像他们格外亲密一样。
郭圣通怒目而向,烦躁地道:“走开——”
男子楞了楞,旋即无奈笑道:“桐儿,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算我错了好不好?”
什么叫算你错了?
郭圣通在心中腹诽着。
等等,什么叫算他错了?
她明明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和他生气?
男子见郭圣通脸色略有缓和,便转身去倒温水:“是渴了吗?”
郭圣通不应他。
她掀开被,穿上丝履走到窗前霍然推开窗。
窗外果然有一处荷塘,雨势越来越小,已经趋近朦胧细雨了。
风卷来,颇有几分凉意。
这么真实的情景,真的是做梦吗?
郭圣通又多了几分不确定。
一只手越过她,轻轻地关上了窗户,又递给她一杯水。
郭圣通没有接。
她仰起头问道:“你是谁?”
男子叹了口气,摇头无奈地道:“好桐儿,不闹了好不好?”
郭圣通心下涌起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她究竟要怎么做,他才能相信他们不认识?
他究竟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梦里?
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和那场怪烧有联系?
这夜郭圣通睡的很是不好,幸好第二天不用去念书,才叫她可以赖床赖到巳时二刻。
郭圣通起床后望着昏黄铜镜中精神明显有些萎靡的自己,心下无名火就有些往上冒。
那个神秘男子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锲而不舍地来烦她?
这所有的异常是不是都是那场怪烧带来的?
如果是这样,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做从前那个正正常常的自己。
可是,没有这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郭圣通脸上的笑一点点地沉下去。
当晚,她又做梦了。
梦里面那个神秘男子继续烦扰着她。
弄得郭圣通在梦中都忍不住嘀咕不解,不是要隔段时间才会做梦的吗?
她想解铃还须系铃人。
于是她心平气和地问他:“你到底是谁?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一直入我的梦来?”
男子楞了一下,而后无奈地伸出手来要摸她的头,“桐儿,不闹了好不好?”
谁跟你闹了!
郭圣通气的不行,这人简直就和他没法沟通。
第二日早上常夏给郭圣通梳头时问她:“女公子昨夜做梦和谁吵架呢?”
见郭圣通露出茫然的神色,便笑着解释道:“婢子睡到半夜忽听得您在里间说话,还以为您是渴了要水,便起身来看,发现您是在说梦话。您没印象了吗?”
郭圣通混沌的大脑到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该不会是昨夜气得极了才喊出来的吧?
思及至此,她表情微妙地望向常夏:“我不记得了,我说什么了吗?”
郭圣通在心中忐忑不安地祈祷:可千万不要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常夏出其不意地摇头道:“您说的不是真定话,像是南阳话。婢子听不大懂您说什么,就听着您很生气,像是在跟谁吵架。”
郭圣通心下一惊,她明显感觉到这一刻她的心都漏跳了半拍。
她怎么会说南阳话呢?
她从出生就没出过真定国,从哪学会的南阳话?
总不会是跟梦中那个神秘男子学会的吧。
羽年见郭圣通像是被吓着了,忙对常夏使了个眼色:“多半是你听岔了,女公子又没去过南阳,怎么会说南阳话?”
常夏反应过来:“睡梦中的人含含糊糊,婢子听恍惚了也是有的,您别当真吓着自己。”
饶是她们这样安慰,郭圣通仍然没法安心。
她怎么会说南阳话呢?
她怎么能会说南阳话呢?
等郭圣通心神恍惚地去了锦棠院后,羽年便和常夏咬耳朵:“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假的?可别吓坏女公子了,再叫翁主以为撞着邪祟了。”
常夏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是真的,女公子说的真是南阳话,我越想越觉得是。”
她们两个自幼就长在一起,一同伺候郭圣通,感情深厚的很。
羽年见常夏如此肯定,心下也犹疑彷徨起来:“可是女公子从哪突然学的南阳话呢?这话以后千万别说了,你早晨说的时候,女公子脸都吓白了。”
常夏点头,又望了望周围,见四下里寂静一片,才低声道:“其实,女公子从春天那场怪烧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许多。”
不仅是听话懂事了许多,还认真地学起了诗书和岐黄。
这在以前的她们看来都是有些不敢想象的。
可是当变成现实时,又如此的理所应当,就好像女公子从前便是这样的。
郭圣通到锦棠院后并没有见着母亲,母亲正在书房教弟弟念书。
她便叫红玉不用伺候,自去忙就是了。
她想静一静。
什么都不想的静一静。
☆、第四十八章 追问
盛夏正午时分,热浪扑面。
刘旻牵着郭况顶着暑热一路快走,刚一进门就听红玉说郭圣通来了。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一面由着侍女脱去外衣侍候着洗手净面,一面催郭况:“快去洗漱了好来用饭。”
待得更衣洗漱后浑身的燥热都去了大半,刘旻才带着笑走进里屋。
郭圣通正在发呆。
这一上午,她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南阳话。
若不是说梦话叫常夏听着了,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难道真如那个神秘男子所表现的,他们真相熟?
可是怎么可能呢?
郭圣通想起从前在一本志怪小说上读到的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女子陡患急病香消玉殒后,她的丈夫没法接受事实,希冀能寻出让妻子复活的办法。
不知道费尽了多少周折后,终于有一个神秘人告诉他,可以换魂借命。
男子欣喜若狂,痛快地用全部家财换来了这个神秘人的施法。
他的夫人终于复活了,复活在另外一个阳寿将尽的年轻女子身上。
夫妻俩终于得以团聚。
郭圣通托着腮,大胆地设想:莫不成这个男子寻的就是他死去的夫人?
而她其实已经在春日的那场风寒中死去了。
可不知为何,活下来的还是她,而不是他夫人。
但就是这样,也还是没法解释她的先知啊。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荒唐的念头竟真的有几分可能。
郭圣通长长地叹了口气,扪心自问:倘若真是这样,她该怎么办?
刘旻带着笑走进屋里正准备唤郭圣通,就看着她兀自出了神,连屋中进了人都没有引起她的关注。
郭圣通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襦裙,白皙水润的脸逆着日光微微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扑扇着,眸子中写满了空洞、茫然、无措、烦恼。
这样的郭圣通让刘旻觉得有些挫败感。
女儿心中好像有着数不清的心事和烦恼,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浑然不知。
母女连心,没有人会比刘旻更关注郭圣通。
郭圣通自春日风寒过后明显变了许多,仿若是一夜间就开窍了,懂事了,知道心疼母亲理解父亲了,也肯好好学些东西了。
这样的女儿,是刘旻一直所期待的。
何况,女儿还越来越和她亲近,和她像小时候那般撒娇。
所以刘旻对自己说,孩子长大有时候就是一夜间,她不应该过分敏感。
可看着眼前明显不快乐的女儿,她又如何视若不见?
她很是内疚地想,是不是她一直沉浸在丧夫之痛中,以致于对孩子的关心不够,才叫孩子悄然无声地变得懂事,变得有心事也埋在心里。
刘旻清了清嗓子,佯作无事地轻快走到郭圣通对面跪坐下:“桐儿,发什么呆呢?要用饭了,去洗漱洗漱吧。”
郭圣通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对着母亲嗔怪笑道:“您怎么跟猫似的,进来都没有声音。”
这一笑,璀璨之极。
刘旻望着这干净纯真的笑容,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会不会还是她想多了,孩子大了有些话自然就不会跟父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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