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得道:“儿臣能为父王分忧,再好不过,更谈不上累了。”
刘杨拍了拍独子的肩膀,夸了句“好孩子”。
父子俩并肩前行了一段路后,刘杨忽然问落后两步跟着的宫人:“翁主来了吗?”
宫人垂头答道:“翁主同女公子早间就到了。”
姑母和表妹来了?
刘得心下微微一紧,止住脚步。
“父王,儿臣想了想,儿臣现在这样子有碍观瞻,还是先回去洗漱更衣了再来给母后问安的好。”
刘杨心中有些好笑,却也不说破,微微颔首后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行去了。
郭圣通正读的入神,忽听得殿外脚步声纷乱,抬眼看去见是大舅由侍女侍卫簇拥着大踏步进来。
她心下一喜,原先心下还有些担心今天能不能见着大舅,没想到大舅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郭圣通把手中帛书卷了丢下,站起身来笑着给大舅行了一礼:“大舅安好。”
刘杨见她站在阴凉遍地的竹林下,五官精致脸庞白皙,好似廊前开的正艳丽的石榴花。
恍惚间,竟觉得时光有些错乱,仿佛眼前站着的是小妹旻儿在对他盈盈笑着。
他笑了笑,心下很有些感慨,时光匆匆,一晃小妹的长女都这般大了。
“今儿怎么这么乖,想着给大舅行礼问好了?”
郭圣通不依道:“大舅这话实在是冤枉桐儿,桐儿哪次没给您行礼?”
刘杨笑道:“你这伶牙俐齿的劲,到底是你母亲没有的。”
郭圣通黑亮如玉的眸子中转过一丝狡黠,“您只需要说桐儿说的对不对。”
刘杨哈哈笑起来,那笑声似是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听起来痛快之极。
“我们桐儿说什么都对,哪能不对呢?”
郭圣通见着大舅心情颇好,跟着大舅的侍女宫人也早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四下里敞亮宽敞,一眼望去没有闲杂人等碍事。
她便往前站了站,像要跟刘杨说悄悄话一样。
郭圣通小时候被母亲刘旻管着不许干这干那的时候,就会这样来要刘杨给她撑腰。
刘杨心下没来由地就温软了一片,他轻声问郭圣通:“怎么了?你母亲又骂你了?告诉大舅,大舅去说你母亲。”
郭圣通摇头,左右瞧了瞧,觑着无人压低了声音说:“大舅,前阵子我听家中的商队说荆上地区灾荒以致民变,今日又听大舅母说会稽和琅邪也都在民变。我觉得天下情势越来越糟,只怕会四海鼎沸,失鹿共逐。”
麋鹿珍贵难得,只有皇族才得以猎捕,是以常用来喻指皇权帝位。
如《左传》中形容群雄争夺天下时便说“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之。”《太史公记》中亦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郭圣通这话说的不能再明白,她觉得当今天下的帝位不稳,群雄四起就在眼前。
刘杨心下有如卷起了惊涛骇浪,面上虽然极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到底还是泄露了几分惊然。
他直直望向郭圣通,温情的目光中流过几丝凌然。
“谁教你来跟大舅说这话的?桐儿——”
桐儿今年才八岁,纵然聪慧非常,也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是谁教她说这样的话?
用意又是为何?
刘杨心中一时间心念百转,种种可能的不可能的阴谋阳谋全浮上心头。
郭圣通见话音一落,大舅浑身一凛,方才觉出自己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了些。
她冲大舅笑了笑,尽力做出不明白的样子笑道:“您怎么了?为什么要说是别人教桐儿的?这话怎么了?”
她歪头笑道:“大舅忘了桐儿在学奇门遁甲吗?桐儿连着看了好些天的天象,见破军移动,武曲星现世,不似盛世之象。兼之天下纷乱不稳,便想只怕天下大乱便在转眼间。”
☆、第五十二章 慕艾
没办法了,只好又搬出这套说辞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大舅。
郭圣通心下忐忑,面上却要做出胸有成竹极有自信的样子。
刘杨看了郭圣通半响,见她始终如常笑着并不慌乱,到最后也不高兴起来,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坏舅舅,不信桐儿”,转身就要走。
刘杨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他对郭圣通的话已然信了七八分。
桐儿平素间至多也就来王宫走走转转,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去处,闺阁密友更是没有。
若说是旁人使唤的,先不说有没有这个人选,依着桐儿这鬼机灵的样子只怕也不大可能。
而且想在他面前撒谎想不被看破,还是有些难度的。
可若是这样,岂不是如先前王后所说,桐儿真在奇门遁甲上天赋非凡?
刘杨刚放下去的心重新提上来,他唤住郭圣通道:“大舅没有说桐儿说不得,只是怕桐儿不知道这话的分量,被有心人利用了。”
郭圣通心下一喜,不动神色地截住大舅的话道:“桐儿虽小,却也知道什么话说得说不得。这话自然只能跟最信任的亲人说,不然就会惹大祸,桐儿省得的。”
刘杨的神色放松了许多,长出了一口气,夸了句好孩子后问道:“桐儿这话还跟谁说过?又为什么来跟大舅说?”
郭圣通神情凝重,“桐儿只和母亲说过,但是母亲也没有把桐儿的话当回事。
桐儿便想着一定要来和大舅说说,如果天下果真大乱,那在这之前做再多的准备都不过分。”
刘杨眉头轻轻蹙起,锋利的目光直射向郭圣通,似乎想重新把她看个透彻。
很快,他的嘴角就浮现出了笑意。
少而早慧的人一直不少,难道就不能多一个他的外甥女吗?
他半蹲下身子,极为认真地对郭圣通说:“我们桐儿这么小就知道未雨绸缪了,真不错。桐儿放心,大舅心中有分寸的。”
他慢慢直起身子,带着几分豪气笑道:“不论这天下怎么变,真定国必然风调雨顺,太太平平的。”
郭圣通也笑了。
她相信大舅纵然之前没有这心,经了她这么一说,不管信不信,到底播下了不安的种子。
正当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舅甥俩一起转过头去。
是洗浴更衣完的刘得。
刘得见父王和表妹站在竹林下说话,脚下不免更快了些,很快就到了跟前。
他唤了声父王后,笑着问郭圣通道:“表妹什么时候来的?”
郭圣通便告诉他是来请王自和过府的,又看着大舅作出猛然醒悟的样子笑道:“一直缠着大舅要东西,都忘了让大舅进去洗漱凉快凉快。我们进去吧,大舅母和母亲想必也等的急了。”
刘杨笑笑,一副无奈的样子。
“行行行,要什么大舅都给你,都给你。”
说话间,三人便往殿中走去。
李昭宁和刘旻早就听着宫人回禀说大王和王世子已经回来了,却好半响没见着人进来,正准备使唤人去看看。
就见得刘杨父子俩同着郭圣通一起进来了,刘旻便同李昭宁说:“只怕又是桐儿缠住了她舅舅。”
郭圣通轻快地走进来,不依道:“我听着了啊,听着了啊,又说我呢。”
这话说得满殿人都笑了。
因着王自和去了国相府还没回来,晚膳时郭圣通和母亲便还留在这用。
长长矮矮的食案上摆的满满当当,脍炙处外,疏酱处内,葱片处右,酒浆处右。
却还是够不上藩王食用六百,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瓮的规制,显然只是轻松温馨的家宴。
郭圣通见得桌上有一道炙鹿肉,想起之前和大舅说到的逐鹿以争天下,不免觉得格外有趣,便多用了几筷子。
她想,肉质细嫩鲜美,难怪为世人所追捧。
刘得累了一天,朝食午膳也没条件讲究,都是胡乱用几口便作罢。
现下见得满桌珍馐美味,不免大快朵颐起来。
待有了五六分饱后,便放缓了速度边吃便不时瞟向郭圣通。
郭圣通吃的更慢更优雅,却很专注,丝毫没发觉有人在看她。
刘得发觉他最近有些不正常。
这个不正常主要表现在见到表妹的时候。
明明是打小就长在一起的表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表妹。
他现在见着她,竟然总是莫名的紧张,就好像不认识表妹了一样。
不过,表妹也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很多。
他想起刚从外面进来时,见着表妹巧笑嫣然地站在竹林下,只觉心间一下被什么重重打中了一样。
他从前在书中读到诸如“人比花娇”、“黯然失色”的词语,总忍不住有些不屑。
可是见到容貌稚嫩却已经出落的如临水莲花一般清丽的表妹,他立时就推翻了从前的结论:的确会有人美好到叫花朵都黯然失色。
李昭宁进膳的同时眸光流转过全殿,见得儿子目光时不时便停驻在郭圣通身上,本想咳嗽一声以示提醒,但见得满殿人都没有注意便也只得先装没看见。
她心下好笑,儿子越过年也十一岁了,差不多也到了说亲的年纪,难怪也开始慕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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