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兴奋起来,晚上就睡不着。
等把他哄睡后,郭圣通也有些睡不着了。
约莫到了子时,她才入睡。
迷迷糊糊地,似有什么钻过床帐跳上榻来。
她睡得迷了,伸手含糊叫道:“豌豆……”
话落音的同时,人也清醒了。
她现在哪有什么豌豆?
可的确有什么东西踩过她的脚背跳了过来。
那是猫。
她睁开眼来。
幽暗的光影中,豌豆跃到她枕边,极为亲热地蹭了蹭她的脸,温顺地卧在她身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的泪一下就下来了。
她也顾不得这是梦境还是什么,一把搂住豌豆不住地摸它,嘴里喃喃地唤它:“豌豆,豌豆……”
她从前每次叫它,它从不曾应它,只用黄灿灿的眼眸看着她。
而这次,她叫一声豌豆就低低地应一声。
郭圣通的泪越发止不住。
她把豌豆抱进被里,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它温热的体温。
“豌豆……”
“喵……”
她一直在叫它。
它便一直不厌其烦地答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上有了亮色。
豌豆从她怀里挣脱出去,要跳下榻去。
郭圣通忙伸手去搂它,她不想让它走。
它虽然是她的宠物,但她总觉得它像个人一样。
它是她的朋友。
豌豆被她拽住了脚,也没太挣扎,便顺势坐在枕头上。
它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中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来。
它长长地喵了了一声,极低极柔。
仿佛是在无奈,又仿佛是甜蜜的叹息。
“不要走……豌豆……”
她求它。
她从未这么想留住过什么东西。
哪怕是刘秀,她也没有这样卑微地祈求过他。
她想,大概是因为刘秀的世界本就丰富多彩,除开她还有阴丽华有天下有匈奴。
而豌豆的世界里只有她,她确信它是极爱她的,永不会抛弃她的。
豌豆又喵了一声。
紧接着,窗外又响起一声猫叫。
此起彼伏的猫叫声连成了一片。
她终于确定,她确实是在做梦。
却非殿中不可能有这么多猫。
这些猫是来催豌豆走的。
她越发不肯放手,她生出奢望来:是不是留豌豆到了天亮,它就走不了了?
可……
她为什么握不住它的爪子?
它就像一缕风一样从她手中漏了出去。
它利落地跳上了窗台。
她想坐起身来去抓住它,可是动弹不得,她浑身就像脱了骨一样,没有半点力气。
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豌豆走吗?
她无助到了极点,像个孩子一样哭到不能自已。
豌豆在窗边顿住脚回过头来。
它哭了。
它也哭了。
它又迅捷地折了回来,跳上榻来舔了舔郭圣通的手,低低地喵了一声,似在叮嘱什么。
郭圣通还想去搂它。
可手仍是没劲。
窗外的猫叫声聒噪起来。
它又跳了下去。
这次它不再停留,径直跃入了窗纱中,融进了沉沉夜色。
猫叫声瞬间消失。
她的力气也回来了。
她忙掀开被下榻。
可脚下一滑,她笔直向前扑起。
…………
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四下里黑漆漆的,原来真是一场梦。
她无力地躺在榻上,身心皆疲。
她把被拽上来,蒙在被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豌豆,你也知道我想你想的紧,所以特地回来看我是吧?
她哭到昏昏沉沉睡去后再次醒来,已是大天明。
没有她的传召,又没有什么要紧事,没人会来打扰她。
她躺不住,坐起身来盯着窗棂发呆。
她眼前又浮现出豌豆的泪眼。
豌豆,你的来生会在哪呢?
你还会做猫吗?
豌豆,投胎做个女孩吧,你天生就优雅,一定是绝代风华的美人。
她惆怅了一早上,终于还是掀开被来。
等等……
她蓦地滞住了。
榻上有一簇猫毛。
有黄色的,也有白色的。
昨夜豌豆真的回来过。
她的泪又掉了下来。
她拆开枕头下的香囊,把香料倒了出来,把豌豆的毛一根一根装进去。
她把那香囊贴在心口闭上眼。
豌豆——
一路走好。
☆、第两百八十三章 听话
一 九月中旬,暑热退去,秋意渐浓。
用过早膳后,郭圣通会带刘疆出去走走散散。
等到日头升高,有些热起来了,母子二人便慢腾腾地走回来。
上午郭圣通会教刘疆识字,他还小,她也不指望他能学会多少。
说是教其实也就是玩,为了让他能专注点,郭圣通会顺道说些小故事。
歇过午起身,郭圣通在书案上摆开颜料让刘疆拿笔蘸了随意涂抹。
嗯,绘画的早期启蒙教育。
都说外甥似舅,说不定疆儿也会特别喜欢画画。
本着这样的想法,不管疆儿画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拍掌叫好。
通常在申时左右,她会带着刘疆再出去走走。
秋日的天空特别高远澄清,鸟儿掠过树梢朝上飞去,总也到不了云端。
温煦的阳光匆枝叶缝隙间漏下来,让人猛地有些怀念起盛夏时喋喋不休的蝉鸣声。
蜻蜓和蝴蝶都是夏日的专属意象,在秋日的花丛中见着让人有些意外。
也不知从哪刮来一股狂风,刮的天上浮絮般的云恍如石入湖面般震开涟漪阵阵。
刘疆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转头就扑在青素怀里。
等风停下来时,云都被吹连片了。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立时让人有些凉意遍体的感觉。
大约再走上一刻多钟,他们就要往回走了。
回去歇上一会用过晚膳,刘疆没多大会就又哈欠连连。
刘秀不在,郭圣通睡的也早。
一天便就这么过去了。
刘黄和伯姬也时不时进宫来,这两个如今也是满嘴的孩子经,三句话都离不开孩子。
九月二十三时,刘秀的车驾终于到了洛阳城外。
郭圣通起了个大早带着刘疆到平城门外等着。
听说御驾回转,天还只蒙蒙亮宫城外就挤满了人,争着天子。
护军撒开来设来岗,五步一人,十步一将。
伯姬俏皮,说她从前也爱看稀罕,只是最多也就看过郡守出行。
郭圣通莞尔,“你现在出行看看,你也成稀罕了。”
如此说笑着,时间过的倒也快。
很快,便有快马来报说刘秀进城了。
于是,群情激动起来。
郭圣通的心也跳动起来。
等待着,等待着……
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皇帝车驾。
她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她忽地想起刘秀第一次出征时,那时候是去攻打邯郸城,她没有半点不舍,以致于刘秀走后两个月她只写了一封信给他。
还是母亲催了一遍又一遍,她才勉强提起笔写的。
而且目的性还很强——告状。
嗯……
他那个时候生气吗?
郭圣通不确定,也不敢问他,
之前她不过迟了一天给他回信,他再回信时就满是怨言。
她望向已到了城门下的车驾,笑了笑。
听着宫门轰然大开的声音,端坐在车内的刘秀深吸了口气。
汉室初立,天下纷乱,要做的事太多太多。
他不敢虚度光阴,回程时在车上一直在看奏折看舆地图琢磨怎么用兵。
等这些都做完后,他开始看书。
但从昨天开始,他分心的严重。
一时想不知道桐儿今次怀孕吐的厉不厉害,一时又想一走月余不知道疆儿是不是又把他这个父皇忘了……
一天下来,手中的帛书只翻了三页。
夜里躺下回顾,全然不知道那三页说的什么。
他有些好笑,他又不是十几岁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左右明天也就见着了。
但仍是高兴,说不出的高兴。
就像脑海中有烟花炸开,炸的他整个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
第二天他走神走的更严重,但为了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仍拿着帛书。
等着啊,盼着啊。
终于到平城门了。
车驾缓缓停住,赵昌海从后面跳下来请他下车。
他含糊应了一声,忽地紧张起来。
就像心弦绷到了极致,你知道它会断开,但仍是害怕。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冠,伸手推开车门。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又不是巴巴等着她说句愿意嫁他的时候了。
可等一眼就在人群中见着粲然笑着的桐儿,他手心间瞬时间泅满了汗。
他跳下车,向桐儿走去。
刘疆欣喜地啊了一声,“父皇,父皇……”
青素笑着放开他,“殿下,慢点跑。”
刘秀一把抱起刘疆,“想父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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