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匆忙迎上来的赵昌海点点头后,不容置喙地对母子俩道:“你们就在这等我吧。”
甄氏怕景丹摔倒,还想伸手去扶景丹,但景丹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健步如飞起来。
须臾间,便大步进了殿中。
甄氏瞪大了眼。
景尚深吸了口气,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母亲感慨道:“我父亲真是英雄,真是英雄。”
…………
刘秀甫一见到景丹,不免吓了一跳。
他比刘秀上次召见他时瘦削了许多,都有些脱相了。
刘秀忙叫坐下,“事态紧急,卿无须多礼。”
景丹不肯,依旧行礼拜下,他笑道:“陛下这是还记着臣上次的窘态,怕臣又出丑?”
他面色暗沉的紧,一双眼睛倒是明亮的很,炯炯有神。
像极了暗夜中饿极了的狼,又似燃到最后愈发光芒璀璨的灯火。
“臣托陛下挂心,在家休养到如今,已然痊愈。
不过是病去如抽丝,恢复的慢了些,已经不要紧了。”
…………
郭圣通听着景丹到后,便从侧门躲了出去。
清淡的月华一倾而下,给万重宫阙蒙上了层迷蒙的纱。
只是,今日因着随处可见的带甲兵士在巡逻,夜色也静不下来,有种浮躁感冒了出来。
她带上殿门后,站在廊下叹了口气。
前世也是这么一波三折吗?
郭圣通不知道。
她不确定如今局面是不是也是变数。
就像阴丽华一样。
说到阴丽华,她后来又从刘荷花嘴里听说过几次。
绝色美人,不论到哪都会成为话题,这是避免不了的。
而有关阴丽华的,多数都是赞誉和艳羡。
刘荷花说,马成随盖延去平定割据东部的刘永后,阴丽华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担起来了。
她性子温柔贤惠,和婆母小姑都处的极好。
听说,就连小姑的婚事都是她拿的主意。
郭圣通默默听着,从不发问。
今生,她和阴丽华并没有太多交集,她没有理由关切她的生活。
但很奇怪,听说阴丽华过的好,她心中竟平静的很。
既没有不屑,也没有不快。
她只是有些感慨。
她想,前世时,即便阴丽华是最后的胜利者,但她就真的开心了吗?
前世的自己说过,阴丽华和她一样也是占有欲极强的人。
而她还不像郭圣通会把情绪发泄出来,那么她会更痛苦。
这样忍到最后,恐怕胜利也没给她带来多少喜悦。
这么一想,她们不过都是被命运愚弄的可怜人。
如今很好,她很幸福,她也很幸福。
“殿下——”
羽年轻轻戳了戳她。
郭圣通回过神来。
“您看,那是不是栎阳侯夫人?”
她顺着羽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梧桐树下见到了甄氏和其子景尚。
母子俩应该是送景丹进宫来的,只是为什么待在那?
内殿议事,他们进不去。
但完全可以去见她啊。
她心下疑惑,提起裙摆朝梧桐树下走过去。
甄氏痴痴地望着紧闭的殿门,心中乱作了一团。
她也知道他的选择是对的。
如今洛阳城中陛下可用之将只有他。
人说,士为知己者死。
那么,臣为君死就是更应该的了。
她也一向是这么教孩子的,要忠君要爱国。
只是,事到临头究竟还是有些难。
她鼻子酸的不行,又不敢哭出来。
她仰头望天,把眼泪咽回去。
身边的儿子忽地扯了她一下,她低下脸来看去。
皇后——
她忙拜下行礼,“愿殿下长乐未央。”
郭圣通叫起,“夜深寒重,夫人怎么带着公子在这站着?”
甄氏垂下眸来,“臣妇不时便要出宫去,便想着不打扰殿下了。”
郭圣通笑:“你这人真是,我们相交已久,这会倒和我见外了,请我为令妹婚事留意的时候怎么不见外呢?”
甄氏唇边终于有了些笑意,她仰起脸来:“是臣妇欠考虑了。”
她这一仰脸让郭圣通吓了一跳。
甄氏脸色蜡黄,额上眼下皆有了深深的皱纹,神态憔悴的很,比上次郭圣通见她竟像是老了十岁。
这是操了多大的心?
只怕景丹病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当即关切问询道:“栎阳侯近来怎么样?”
☆、第两百八十七章 用药
一 惨淡的月光中,甄氏低下头去:“蒙陛下恩典,在家休养了这些时日,又亲赐医药,已然大好了。”
郭圣通很是不信,倘若景丹已经大好,甄氏早该松口气了吧。
她心头怪不安的,怕景丹因为事态紧急只能用他而逞强硬上。
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她如何面对甄氏母子?
她唔了一声,去拉甄氏的手:“我和夫人还在邯郸时便交好,夫人若有为难处决不能瞒我。”
甄氏深吸了口气,仰起头来对郭圣通笑了笑。
她坚持景丹如今最多只是有些病后虚弱,郭圣通被逼的无奈,也不好一直揪着问。
总不能逼着人家承认夫君身体不好吧?
那不成咒人家了?
只是,这股不安一直萦绕不散,就像喉间堵着一口气下不去似的。
她们又说了会话,殿门开了。
刘秀和景丹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出乎郭圣通意料的是,景丹的状态看起来倒还不错。
虽瘦了许多,但步伐沉稳,声音洪亮。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
可——
郭圣通刚想收回目光的时候,忽地发现景丹深拢在袍袖中的右手轻微迅速地摆动了一下。
她蹙起眉来,仔细看去,又不抖了。
恍惚方才只是她眼花了一下。
不对,不对。
她好端端地怎么会眼花?
景丹的疟病绝没有好。
“皇后……”刘秀轻轻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她盯着景丹盯得有些太过明显了。
景丹把手往里缩了又缩。
看来,真不是她多想。
既被发现,郭圣通便索性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景丹。
景丹曾听人说起过,皇后自幼学医,颇精此道。
他唯恐让皇后看出不对来。
毕竟此时情势,容不得他退缩,因为陛下只能用他。
他不想叫陛下为难,也不想让自己有憾。
好男儿,死在疆场上也是死得其所。
他敛身告退:“军情紧急,臣这便去了,还请陛下留步。”
“等等——”
刘秀还没说话,郭圣通便抢先出声。
眼见众人目光一齐扫来,她也不惧,只缓声问道:“栎阳侯已然大好了?”
所谓疟疾,皆生于风。
可细分为瘅疟、温疟、牝疟三种。
瘅疟者,肺素有热,气盛于身,厥逆上冲,中气实而不外泄。
因有所用力,腠理开,风寒舍于皮肤之内,分肉之间而发。
发则阳气盛,阳气盛而不衰,则病矣。其气不及于阴,故但热而不寒。
气内藏于心而外舍于分肉之间,令人消烁肌肉,故名曰瘅疟。
温疟者,伤于风而后伤于寒,故先热而后寒,亦以时作。
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骨节疼烦,时呕。
温疟也可以理解为瘅疟之轻者,因其热未极,则阳衰阴复,能作后寒,是谓温疟。
疟多寒者,病以时作,名曰牝疟,蜀漆散主之。
但无论是哪种,起因皆是因舍于营气,藏于皮肤之内,肠胃之外。
人而与阴争则寒,出而与阳争则热。
随经络而内搏五脏,横连募原。
盛虚更替。
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疼如破,渴欲冷饮。
疟邪与卫气相离,则遍身汗出,热退身凉,头痛停止,可安然入睡。
疟邪复又与卫气相交,则之前种种症状重起,直至疟邪与卫气相离。
如此反复折磨,叫人委实是生不如死。
而景丹已经进入了体寒战栗的阶段,接下来就该是全身高热了。
他即便能咬牙忍住颤抖,可如何掩饰面色潮红,热汗齐出?
所以才会这么着急想走吧。
也是情势逼人,不得不如此。
可她瞧景丹如今这样,如果不及时用药救治的话,最多只能再熬半月。
她同样也是不得不说。
景丹听闻郭圣通发问后,果然死不承认:“臣的确已经大好,不过还有些病后虚弱乏力而已,不足为惧。”
说罢这话,又朝刘秀再拜了一拜,他转身就要走。
甄氏母子俩也齐齐向刘秀和郭圣通行了一礼,跟上了景丹。
刘秀见郭圣通似是瞧出了什么,当下便低声问郭圣通:“景丹病情究竟如何?”
郭圣通简洁明了地回答他:“还能再熬半月。”
刘秀大惊,侧目望向郭圣通。
郭圣通平静地迎着他的注视,再次点头确认。
刘秀喉咙发紧,“能治吗?”
郭圣通点头,“给我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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