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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斑之)


  而且,有些习惯因为世事的改变,还不知道会不会养成。
  到那时,她再来一句“你不是怎么样怎么样吗?”
  他绝对傻了,你在说谁?
  这样的穿帮多来几回的话,刘秀又不是个傻子,绝对能看得出她有问题。
  自古以来皇帝就没有疑心病轻的,再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效仿吕不韦,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桐儿……”
  刘秀回来了。
  她吓了一跳,仓皇抬眼望去。
  他微微皱眉,“吓着你了吗?”
  她摇头,但心中在拼命点头。
  走路轻飘飘地没声音,能不吓着我吗?
  他往前走来,“私底下还是觉得叫你桐儿更好。”
  郭圣通咬着唇嗯了一声,她心下还扑腾着那不吃生葱的话呢。
  刘秀会不会问她?
  她现在可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做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现在真是圆谎都不好圆,偏生还是晚上,若是白天她还能借故跑出去问问况儿。
  但是不要慌,千万不要慌。
  这本就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兴许他吃了顿饭又洗了个澡已经忘到脑后去了。
  只要熬到明天,她就可以去问况儿。
  若是有这回事,回头刘秀再想起来她也有话说。
  可要是没有呢?
  嗯……
  那就再说吧。
  嗯,再说。
  “灯给你留了一盏,睡吧——”
  耳边又响起刘秀醇厚清冽的声音,她连忙回神扯过被躺了下去。
  幽微的光影中,刘秀放下银钩上的帐幔后躺到郭圣通身边。
  他的呼吸声离她那么近,近到她都不敢偏头。
  可,他们是夫妻,亲密些是理所当然的。
  她这么防备,现在还可以说是害羞,那以后呢?
  “那个——”
  她抿着唇侧过脸去,却发现枕边人已经倦到眼皮都睁不开了。
  听得她说话,他强自睁开眼来看她,声音含糊不清:“怎么了?”
  她忙摇头,“没什么,快睡吧。”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阖上了双眼。
  身边人很快便传来平稳低缓的呼吸声,她伴着这绵长的声音也很快睡着了。
  睡到半夜时,她迷迷糊糊地被热醒。
  她总感觉她抱着一个火炉在炎炎烈日下走路,伞没有扇子更没有,还没有树荫躲凉,热的她口干舌燥,都要喘不过来气了。
  醒了之后,她总算明白那个火炉是什么了。
  火炉是刘秀。
  她竟然窝在了他怀里,被他搂着。
  这已经是初夏天了,能不热吗?
  不不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能窝到他怀里去?
  又不是冬天,人自然而然地往温暖的地方去。
  她轻轻地挪开他的双手,从他的怀里滚了出来,睡到了一边去。
  万籁俱寂的夜里,时间仿佛被凝滞了一般。
  身边人的呼吸格外绵长,一声一声敲在她心弦上。
  她轻轻侧过身去,抱着肩缩成一团。
  她深吸了口气,清淡的安神香立时往心下涌。
  蓦然间,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将她往回扳。
  她以为他醒了,惊然回头却发现他还睡着,这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她躺平后,又去移他的手。
  却不妨他低沉喃道:“乖,别动。”
  她的心停跳了半拍,立时连动都不敢动。
  很快,他便沉沉睡去。
  她被他抱在怀里许久也睡不着。
  可睡意一来,就是铺天盖地般的。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实在是不记得她后来有没有从刘秀怀里滚出来。
  因为,刘秀又起了个大早,早就不在她身边了。
  她长吐了一口气,在被子中舒舒服服伸足了懒腰才撩开床帐,穿上丝履下榻来。
  她刚从紫檀木雕花衣架上把取了褙子披上,还没来得及去铜炉上倒杯温水出来润喉。
  就听见屋外有人轻声唤她,“夫人——”
  她应了一声,“进来伺候吧。”
  盥洗过后,常夏给她挽了惊鹄髻,插了枝绿玛瑙古铜孔雀步摇。
  临出门前,见着阴天怕下雨了冷便又换了鹅黄素缘绣花袍。
  到锦棠院时,正好在门口碰见习武回来的刘秀。
  他笑着打量了她片刻,“我看阴天了,刚打算叫人回去让你多穿点呢。”
  郭圣通还不适应除了至亲血脉之外的人对她这般的关心,但是她知道她要尽快适应,而且还要尽快投桃报李在刘秀身上。
  她当下笑了笑,望向常夏:“她也这么说。”
  进到屋里后,母亲和弟弟正在说话等他们。
  见来了,便问了几句诸如昨夜睡得好不好的闲话就去了外间用早膳。
  用罢膳后,母亲也不叫郭况去念书,而是当着刘秀的面问他道:“你今年多大了?”
  郭况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欠身,恭恭敬敬地道:“周岁十三了。”
  母亲点了点头,“你三岁启蒙,足足读了十年的书,够了。”
  她望向刘秀道:“这读了圣贤书,不能活用也是白读。我有心叫他跟着你学学做事为人,你看如何?”
  郭圣通听了这话,愕然望向母亲。
  母亲却看也不看她,只望着刘秀。
  刘秀想也没想,立即点头道可。
  “况儿虽年幼,但心性聪慧,见识过人。不如先在我帐下做个参事,岳母以为如何?”
  母亲点头,“那是公事了,怎么安排,你说了算。”
  她看向郭况,“还不给明公行礼——”
  郭况双手举额拜下。
  刘秀没有推让不受,等着郭况行礼过后方才上前扶起。
  郭圣通站在一旁看着,心下百感交集。
  她不想把弟弟一并陷进来。
  她很想说不。
  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庇护着况儿才是最坏的做法。
  只有让他强大起来,将来即便她失宠了,刘秀动他也得再三考量。
  她若为后,况儿就是国舅,就是将来太子的母族依靠。
  况儿是平庸还是光芒大盛,都是没法从刘秀,从那个贤淑温良的“她”,从天下人的注视中逃开的。
  只有强大,才是保护他的最好办法。
  可这条路,很难走。
  从情感上来说,她实在不想让他走。
  她还记得几年前,她对况儿未来的预感。
  他会身处富贵荣华中,却郁郁寡欢。
  那样的况儿,她不喜欢。
  可若是连活下去都是奢望,又谈什么缥缈的快乐?
  想要什么,不能期待着别人的赐予,因为他不开心了就能夺去。
  只有自己凭双手夺来的,才永远是自己的。
  这次,她会努力,努力帮况儿在生命中拥有更多的快乐。

  ☆、第两百章 再求

  朝阳洒遍庭院的时候,郭圣通和刘秀回了漆里舍。
  千丝万缕柔和的风游弋在他们身前身后,轻轻摇晃着他们宽大华丽的袍袖。
  繁花落尽,郁郁葱葱的梨树枝叶上溅开点点闪亮的银光,晃得人眼睛怪难受的。
  人站在廊下眯着眼往上看,万里无云的苍穹蓝得叫人心旷神怡。
  攀援而生的月季晕红了一隅,淡淡的清香漫卷在风中,渐渐染透衣衫。
  日暖风和的五月天,不好生享受一下是会后悔的。
  毕竟,天热起来往往都是一夜的事。
  郭圣通吩咐侍女们在庭中小亭铺了苇席摆了条案再落下帷帐,又取了几卷帛书便跽坐在案前读起书来。
  她见刘秀还站着,便道:“坐啊,别想着我还请你南向而坐。”
  南向坐,是尊客。
  他笑笑,从善如流地坐下。
  他面前的书案前摆了《太史公书》,他翻到前次读到的地方一行行慢慢往下看。
  清风拨弄着垂下的帷帐,浮雕云纹红漆紫檀木几上瓷青釉叶脉纹香薰吐出阵阵青烟。
  这香味很是馥郁,好似千百种花香扑面而来,恍惚中有种春光回转的错觉。
  他之前问过一句这是什么香,侍女告诉他这是阇提花香。
  他忍不住偷眼看了下对面面容沉静的郭圣通,心下泛开涟漪来。
  侍女还说她很喜欢这香,用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换过。
  这是个长情的人。
  只是不知道她的长情肯不肯用在他身上。
  风撩起帷帐,明亮的阳光落在鎏金鹿铜镇上,映得人眼底亦是一片挡不住的灿烂。
  他缓缓收回目光,继续认真读书。
  他方才迟疑着没有坐下是因为还惦记着各方情势的密报,但如今想来,哪有和夫人对坐亭中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得有意义呢?
  他深邃幽黑的双眸中荡开浅浅笑意,好似柔嫩柳枝划过春日湖面。
  常夏轻手轻脚地进来为郭圣通倒了杯热茶,而后低声回道:“尚书令府上又来人了,说要见您。”
  为了范氏?
  不会吧。
  郭圣通虽和王氏统共就见了一面,却也看得出她是傲骨嶙嶙的性子,既被拒绝过一次就绝不会一而再地来求。
  可除了范氏的事,还能有什么事呢?
  公事该找刘秀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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