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放榜不远了,时间紧迫,不走岔路才能寻得正途呀。”
楚昱缈的脸色好了一些,点头道:“是啊,我哥哥又不是什么诗词大家,一随意写的诗,怎么能闹出人命来呢。”
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不是上唇碰下唇,动动嘴皮子就算了的。
在楚昱缈看来,若不是血汗深仇,怎么会做那等事情?
“我们兄妹生活不宽裕,我平时会帮着做些针线活换些银钱,因此去过易公子的那家成衣铺子,”楚昱缈缓缓道,“打了几次交道,与掌柜的熟了之后,才晓得少东家与哥哥是同窗,因着这一层关系,掌柜的挺照顾我的,给的工钱也比其他铺子多两成。
后来认得了易公子,秋考之前,我怕哥哥的文章不受考官喜欢。
易公子就说,不如拿些哥哥的诗作,给城中几位老先生评点评点,心里也能有个底。
我哪有什么门路啊,就挑了一诗给他,请他帮忙。
易公子原本想将诗作送去清闲居的,哪知道被段立钧看到了,强硬地抢了过去。
那段立钧是三品大官的孙儿,又与驸马爷交好,哪里是易公子能抗衡的?
诗被抢了,易公子是早早就告诉我了,我们只能吃个哑巴亏。
我也没跟哥哥讲,他当时正一心准备考试,我怕他分心……
阿黛姑娘,段立钧那人霸道又爱出风头,定是在旁的地方得罪人了,才会被人所害。
不可能是因为一诗的缘故。”
谢筝沉沉看着楚昱缈。
一个人行凶,理由千千万万,许是预谋已久,许是一念之差,但要说仅仅是为了一诗,谢筝自个儿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信楚昱杰不会为诗杀人,他跟段立钧也没有交恶,那易仕源呢?
易仕源与段立钧交好,这两人之间,会不会有其他矛盾?
“我有一事不解,”谢筝问道,“既然段立钧霸道,又抢过你给易公子的诗,为什么易公子还要与他来往?君子该远小人才是,就像你哥哥那样,我听说,他就不跟段立钧来往的。”
楚昱缈苦笑道:“不一样的,哥哥是贡监,自然与贡监们熟悉走动,荫监与荫监一道,例监又多与荫监走得近,总不能不合群吧。”
有钱的羡慕有权的。
例监们都是家产殷实的,都盼着与官宦子弟们多熟悉。
易家也是官宦,易仕源的父亲只是个从七品的太仆寺主簿,他都够不上蒙荫入监的坎儿,好在家中有钱,捐了银子让他入学。
比起荫监,从七品的官职显然入不了眼,但相较于其他例监,易仕源好歹也是官家子弟。
这样的身份,肯定是要出手大方些,与荫监们一道出入的。
“听起来,易公子也挺不容易的。”谢筝叹了一声。
“可不是!”楚昱缈眉头皱着,点了点头,道,“都不容易的呀。”
谢筝看在眼里,试探着问了一句:“楚姑娘很中意易公子吧?”
楚昱缈的眸子倏然一紧,下意识地捏紧了伞柄,脸颊红通通的:“我……”
“他中意你吗?”谢筝又问。
楚昱缈连脖子都红了,眼神闪避,没有回答,转身就跑了。
谢筝站在原地,看着青色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楚昱缈是喜欢易仕源的,也知道易仕源喜欢她,在谢筝问起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没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失落,而是甜蜜。
谢筝和松烟回到顺天府时,李昀早已经离开了。
留影在石狮子旁等他们,说是两位爷去了前头酒楼。
已经过了正午了,谢筝倒是在贾祯的茶馆里用了些点心,但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着实有些饿了。
推开雅间的门进去,桌上摆了碟花生,苏润卿一面捻着红衣,一面道:“来得倒是巧,都坐下吧,面条一会儿就送上来了。”
眼下在查案子,也不是点上一桌子丰盛菜肴慢慢品尝的时候,一碗面条,既能填饱肚子,又很方便。
趁着店家还未送来,谢筝说了遇见楚昱缈的事儿。
“易仕源与段立钧……”苏润卿苦思冥想,“那肯定不是一条心的,但要说有捅刀子夺人命的深仇大恨,似乎也没有。”
陆毓衍敛眉,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腰间的红玉,半晌道:“易仕源与段立钧没有大仇,那他跟楚昱杰呢?”
闻言,谢筝与苏润卿皆是一怔。
段立钧是遇害者不假,但案子不清不楚的,楚昱杰同样是受害人。
“在大牢里,”谢筝蹙眉,沉吟道,“楚昱杰在听到易仕源的名字时,只有恼,没有恨,这反应不像是两人有仇呀?”
“楚昱杰只有一个胞妹。”陆毓衍眉梢一扬,问苏润卿道,“你姐夫若欺瞒你姐姐,你怎么办?”
“我跟他没完!”苏润卿脱口而出,想了想又道,“照你这说法,应当是楚昱杰对易仕源难,而不是反过来……”
谢筝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易仕源对楚昱缈并非真心?楚昱杰妨碍了他与楚昱缈的关系?”
“易家是官身,家产又殷实,楚家一贫二白,”陆毓衍说得很直接,“楚昱缈与易仕源在一起,能明媒正娶进门?我要是楚昱杰,我也不会让那两人往来的。”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陆毓衍又道:“长兄如父,唯一的妹妹要被人哄走了,楚昱杰怎么会高兴。”
小二送了面条进来。
热腾腾的,鸡汤做底,撒了葱花,香气四溢,又添了一碟卤牛肉,叫人胃口大开。
填饱了肚子,陆毓衍看了眼外头淅淅沥沥的雨,道:“去找易仕源问一问吧。”
第六十二章 细处
易仕源的成衣铺子离此处隔了一段距离。
苏润卿先下了楼,谢筝刚走到雅间门边,前头的陆毓衍就顿住了脚步。
他拦在跟前,谢筝也出不去,只好仰头问他:“不是去找易仕源吗?”
陆毓衍漫不经心应了声,眼帘低垂,视线落在谢筝的鞋尖上。
她是坐轿子回来的,又在雅间里待了会儿,裙摆上的雨水大体都干了,只鞋尖的颜色还深些。
“雨大,你别去了,在这儿等我回来。”陆毓衍说完,也不管谢筝应不应,转头吩咐松烟道,“你留下来。”
松烟眉心突突直跳,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爷,奴才再给姑娘去买双鞋子回来?”
陆毓衍还没说什么,谢筝的脸颊霎时烧了起来,倒不是为了双鞋子,而是之前在贾祯茶馆里松烟打量她的眼神让她莫名就心虚了。
松烟没等到陆毓衍回应,暗悄悄抬头窥了自家二爷两眼,见他面上波澜不惊的,心里又没底了。
怎么每回都这样?
二爷对阿黛姑娘到底是上心还是不上心?
按说是上心的吧?要不然怎么会注意人家脖子的伤好没好,鞋子湿没湿,可每回他提些对姑娘有益处的建议,爷又没半点表示,似是不关心一般。
松烟烦恼不已,背手颠了颠钱袋子,估摸着再买五六双鞋子都够用了,便自己下了决断——等会儿还是去买了吧。
陆毓衍不疾不徐走了。
苏润卿等在店外,听见脚步声就转过头来,越过陆毓衍的肩膀,后头不见谢筝与松烟,他好奇道:“阿黛跟松烟呢?还在楼上磨磨蹭蹭的?”
陆毓衍刷的撑开了油伞,迈进了雨中,道:“不是你说的别为难人姑娘家嘛,我让她在雅间里等着。”
苏润卿撑伞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头往楼上看,嘀咕道:“不为难她,怎么不送回萧家去,就让人傻等着?”
声音不重,陆毓衍似是没听见一般,苏润卿撇了撇嘴,总归是陆毓衍表亲家的丫鬟,陆毓衍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雅间里,谢筝有些不自在。
松烟大约是怕她空等无趣,让小二撤了桌上的面碗,另去准备些茶水点心小食。
这是一片好意,但谢筝总觉得松烟在悄悄打量她。
她干脆背过身走到窗边。
外头下着雨,视线有些朦胧,但她偏偏一眼就看见了陆毓衍的身影。
那人撑着伞却不见狼狈,身姿挺拔,带着一股用言语难以形容的矜贵。
小二把东西送了上来,松烟塞了他几个铜板,与谢筝道:“阿黛姑娘,鞋铺就在街口,我去去就来,你先坐着,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店家。”
陆毓衍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视线之中,谢筝应了声,心底腾起一个念头,唤住了松烟:“贾祯说,昨日清闲居里,易仕源是帮着劝和的?”
提起昨日清闲居,松烟就忿忿:“明着是劝和,其实就是煽风点火!他们素来与爷不对付,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由头,哪回不刺上几句。”
谢筝垂了眼帘,闷闷的。
松烟还想说些什么,一眼瞧见谢筝这么个反应,当即就摸了摸鼻尖,闭了嘴。
自家二爷眼下待阿黛姑娘仔细,他再提二爷对谢姑娘的信任,这不是添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