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做什么?”诺雅被跪得莫名其妙,慌忙上前搀扶。
牡丹满怀感激地抬头道:“容我给姑娘磕三个响头。”
“这如何使得?”
牡丹执意不起:“这三个头第一个自然是感激诺雅姑娘仗义出手,救牡丹于临渊,对于牡丹而言,无异于重生之恩。
第二个,以前我多有不敬之处,还希望诺雅姑娘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第三个,牡丹身后的姐妹都是孤苦无依的苦命之人,离了琳琅阁,还不知道如何生存,所以牡丹厚颜恳请姑娘能赏姐妹们一口饭吃。”
诺雅也不拦着,受了大礼,方才将她搀扶起来,笑道:“如今,你头也磕了,我们以前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花魁牡丹,而是这琳琅阁的女掌柜。与我相比,没有高低贵贱,只是姐妹。”
牡丹一脸诧异:“女掌柜?”
诺雅点头:“虽然琳琅阁如今改为酒楼,诺雅只是不想姐妹们继续做那些低贱受辱的营生。希望大家能够自食其力,靠正当的劳动养活自己。以后,你就是琳琅阁的女掌柜,琳琅阁的股份也有你的份儿。至于姐妹们的去留,一会儿将卖身契全都交还给她们,也全都由你自己做主,我绝不干涉。”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全都满脸的难以置信。
有人不安地嗫嚅道:“可惜,可惜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啊?”
“谁说不会?!”牡丹激动地道:“跑堂小二能做的差使我们有手有脚,都能做的来,而且,我们面对客人的刁难,比他们还能忍气吞声,比他们能言会道,比他们会察言观色,姐妹们,你们说是与不是?”
立即就有人被鼓舞起满腔斗志,应和道:“对!这点苦和累比起我们平日里所受的屈辱能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勾起了大家不堪回首的过往,对于诺雅的安排全都感激涕零,更是求之不得,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势必要尽心尽力。
阁里原本有两三个好吃懒做,不愿从良的,牡丹打发她们去了。更多的人无依无靠,愿意留下来有个正经谋生。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诺雅操心。她只将从梁家得来的银两半数交由牡丹和田掌柜,作为修缮之资,并且打算将琳琅阁的股份分两成给她,算作梁家给她的补偿。而牡丹不明就里,自然感恩戴德之余,坚不肯授。诺雅暂时不能明言,算作寄存。
琳琅阁一事安排妥当,诺雅手里有将军府后门钥匙,仍旧可以自由出入将军府,在百里九跟前是打着修建琳琅阁的名头,尽量隐瞒了府里人。更多的时候,她多在茶肆市井,不露痕迹地打听关于方总兵一案的所有线索。
在琳琅阁附近有家茶肆,诺雅拐弯抹角地从元宝那里打听到,茶肆镇堂的说书先生姓张叫做“张灵通”的,在朝廷里面有自己的门路,总是能够打听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或者内幕,明里将一些并不隐晦的事情润色编排了说书,夸张但不虚构,使得茶肆里面经常座无虚席,暗中却是做着倒卖秘密消息的勾当。
诺雅给了他一块银元宝,两人寻一个僻静的房间,向他打听关于方家一案的所有始末,那人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个清楚。
☆、第九十八章 都被人算计了
事情倒是果真如三皇子妃所言,江西前任总兵的确是方坤,为官虽然说不上多么清廉,但是在地方上口碑并不差。去年秋,太子下江南,听闻曾经当众顶撞过太子,因何缘由不得而知。
太子回京后就上书弹劾方坤造反,手里握着他与贼匪的往来密谋信件,罪证确凿,结果龙颜大怒,满门抄斩,方家上下无一幸免遇难。当时家中仆从男丁尽数充塞,女婢官卖,多至青楼,好端端一个家族作鸟兽散。
但是因为是地方上的官员,所以张灵通了解的并不详细,但是他知道,方坤的确是有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可怜还未出阁就被牵连香消玉殒了。
诺雅得到证实以后,心里沉甸甸的,纷乱如麻,失魂落魄地出去,一人沿着大街行了半晌,方才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忘了问:那些方家女婢被官卖到了哪里?自己若是寻一个可靠之人,下江南,寻到方家旧仆,就可以描摹出那方家千金生得什么模样!究竟是不是自己,一辨即知!
一念犹如醍醐灌顶,复又转身回去,急匆匆地奔上张灵通所在的厢房,在门外敲了四五下都没人应声。楼道里已经有人伸过头来,向着这里好奇地张望。诺雅唯恐惹人注意,伸手去推门,门却是开着的,浓浓的血腥味道从门缝里扑鼻而出。
诺雅心里一紧,暗道不好,一脚踢开屋门,眼前骤然寒光一闪!仓惶侧身躲避,只觉眼前一花,一只飞镖裹夹着凌厉的劲风擦着鬓边而过,直射诺雅身后的廊柱!入木三分!
一道黑影自窗口翻身一跃而出,瞬间消失了踪影,疾如闪电,诺雅竟然都没能看清是男是女。
说书先生张灵通被人一剑封喉,杀死在屋子里,双眼圆瞪,喉间热血仍旧还在汩汩冒出,顺着他的脖颈淌下来。
诺雅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窗前,外面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好快的身手!
她折返回来,近前探身查看张灵通的喉间伤口,极细极深,只有寸许,应该是锋利的柳叶薄刃所伤。刀口不偏不倚,正中要害,可见凶手出手狠辣精准。
张灵通的指缝间紧抓着几根头发,诺雅掰开他仍旧温热的手,将头发取出,然后俯身轻嗅他手掌间,残留着极清淡的玫瑰发油的香气。这种发油并不廉价,非寻常穷苦百姓所能消耗得起。
张灵通的死绝非巧合,多半是因为自己而起!诺雅心里咯噔一声,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
为什么?
难道有人不想自己继续打听有关方家的案子,所以杀人灭口或者是以示警告?也或许,那人乃是旧识,诺雅的去而复返令他一时惊慌失措,害怕张灵通走露风声,被诺雅识破自己身份,知道他曾经来过?
一股寒气自诺雅心底升起,凉了手脚。
“啊!杀人啦!”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恐尖叫,带着颤抖,高亢而尖利,吓了诺雅一个哆嗦。
越来越多的人从外面围拢过来,将屋子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人命关天,不敢怠慢,立刻有人飞奔着去官府报了官。
诺雅走不得了,被人指指点点,百般猜疑,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断案如神的高手,各种因由与动机猜测。诺雅苦笑一声,百口莫辩。
不过一炷香时辰,衙门里的人就相跟着闯进来,疏散围观众人,仵作与两个差役负责勘察现场,另有好似头目模样的差役将诺雅与目击之人分别带至一旁厢房,审问案发经过。
诺雅早就盘算好了来此的借口,只推脱说是想重金聘请张灵通以后到琳琅阁走场说书,也好拉拢客源,倒也合情合理。
她做出极其害怕,被惊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浑身战栗,说话磕磕巴巴,手脚瘫软,一句话往往要重复三遍以上,令差役早就失了耐心,看她的眼光满是不屑。
所幸诺雅敲门的时候,走廊里有人目睹,亲见有飞镖从屋子里射出来,就扎在对面廊柱之上,物证犹在,多少洗脱了她的疑点。
衙门里的人勘验完毕,以嫌犯之由,要将诺雅一并拘进大牢关押,待案件审理清楚以后,再放她出来。诺雅情急,不想百里九得知自己来过这里,再起疑心,不得不暗中打点了若干银两,又结结巴巴地扯起将军府的名头,多给了封口费用,才得以安然脱身。
诺雅的确有些心惊胆战,一是替那说书先生哀悼,二是敏感地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后脊梁处“嗖嗖”地冷风直冒,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世间哪有这样巧合之亊?分明就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很有可能,适才杀害张灵通的那把刀,可能原本是悬在自己的头顶,她只是侥幸逃过这一劫。不知道,若是那人从张灵通口中得知自己是在打听方家灭门一案,是否会不肯善罢甘休,取自己的性命?斩草除根?
她回府以后,多少有些失魂落魄,瞒了众人,胡乱地吃两口饭菜,就再也难以下咽。早早地洗漱后,闭了一念堂的大门,钻进热被窝里休息。
屋子里的炭火很旺,毕毕剥剥地燃烧着,蒸腾起淡淡的香气。那香气有点甜腻,诺雅不是太喜欢,只道是府里换了新炭,一心记着叮嘱桔梗明日里将炭换回原来的好,拉过被子,掩住口鼻,就朦朦胧胧地睡过去。
她又开始做梦,光怪陆离,荒诞不经。她梦到四处血流成河,梦到火光漫天,感到全身都在烧灼,犹如置身滚烫的油锅,简直人间炼狱。
她痛苦地呓语:“爹,娘......救我,救诺儿!”
她感到有东西在拉拽她的身子,使了很大的气力,她心里却是心如死灰,毫无求生的**。
那东西在她耳边低声呜咽,或者高声吠叫,焦灼地添她的脸,然后又拽着她向下拖。
她识得那个声音,是泡泡,泡泡在捣乱。难不成它睡得冷了,想过来偎在自己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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