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始终紧盯着三个人的一举一动,不放过眉眼间丝毫细致入微之处。
她的嗓子受了烟熏,多少有些沙哑,浅酌一口茶,慢慢地放下,方才哑声开口道:“今天,我请你们吃一道名菜,叫做泥鳅钻豆腐。你们可曾听说过?”
三人俱都感到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场大火过后,这样的时刻,怎么诺雅竟然有闲情逸致,请自己吃菜?
朝三暮四不说话,纪婆子讪讪地笑道:“老奴倒是听说过。”
“喔?”诺雅抬起眼皮,看了纪婆子一眼:“怎样个门道,你说来听听。”
“据说是将大块的凉豆腐与泥鳅放进热汤里面煮,那泥鳅受热不住,就全都钻进了豆腐里面,所以叫做泥鳅钻豆腐。”
诺雅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个理儿。”
她慢条斯理地又浅酌一口茶水,对着三人道:“我当初在琳琅阁的时候,老鸨对付不听话的姐儿,也有一个拿手的伎俩,叫做‘泥鳅钻豆腐’,不过这泥鳅却是换做了黄鳝,豆腐呢,换成了人而已。”
“啊?”三人情不自禁轻呼出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诺雅嘴角微微噙笑,带着三分冷意:“方法却是如出一辙,就是将人剥干净了,和黄鳝或者泥鳅一起放进木桶里面,慢慢加热水,你们猜,这黄鳝实在热得受不了了,会怎么办?”
三人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主子叫自己进来不是想跟自己谈论美食的,怕是要将自己做成那盘中之物!瞬间全部软了手脚。
诺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见到最惨的一个姑娘,性子太刚烈了,宁死不从,结果,活生生地被黄鳝钻进肚子里,穿破了肠子......”
“啊!”三人全部吓得变了脸色,瞄一眼那盆里挤挤挨挨地游走的鳝鱼,毛骨悚然,抖若筛糠!
诺雅见火候已到,话锋一转,变了话题:“桔梗受伤了,至今还在昏迷不醒,纵然好了,可能也会留下终生的遗憾。所以,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纵火之人,今天这鳝鱼就是给她准备的。”
三人都猛然间抬起头来,满脸惊讶。
“纵火?主子是说,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纪婆子吃惊地问。
诺雅冷冷地看着她:“难不成还能是炭炉里的炭自己烧到了外面?”
纪婆子听到诺雅说话口气不对,不似往日那般和气,立即识相地闭了嘴。
“这场大火不仅是人为的,而且差点将我们大家全部葬身火场的那个凶手,如今就在你们三个人中间。”诺雅一字一句道,带着寒冬腊月天一样森冷的恨意,紧眯了眼睛。
三人闻言更为惊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动声色地向边上靠了靠,保持开了距离。
诺雅心里一声冷笑,这人倒是蛮会演戏,表现出来的一言一行都天衣无缝。
她将头微微向后仰起,有些疲倦地合拢了眼睛:“我问你们,昨日夜里各个屋子的木炭是谁添加的?”
朝三暮四低头道:“是我们二人添的。”
“一起?”
“我添的小姐屋子里的炭,朝三负责的是我们屋子和纪妈妈屋子的。”暮四小声道。
“好好好!”诺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冷不丁抄起手边的茶盏狠劲掷在地上,厉声道:“暮四,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第一百零一章 放长线钓大鱼
茶盏就在暮四脚下开了花,混合着仍旧热烫的茶水,瓷花四溅!
三人吓得全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战战兢兢地发现,这位平素嘻嘻哈哈,不拘小节的主子,狠厉起来那威势竟然比老夫人毫不逊色。
暮四更是一脸茫然:“招认什么?”
“招认什么?”诺雅冷声一笑:“收起你那一脸无辜的嘴脸吧!”
暮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暮四委实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请小姐明示。”
“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诺雅冲着门外一招手:“元宝,拿进来吧。”
元宝从外面应声进来,用两个指尖拎着一只鹿皮手套,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暮四。
“暮四,我想你应该认识这样东西吧?”
暮四狐疑地看了一眼,点点头:“鹿皮手套,奴婢自然认得。”
“很好,罪证俱在,你还不将你下毒暗害我们的罪行如实招认?”
暮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变了脸色,惊恐道:“姨娘冤枉,打死暮四,暮四也不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诺雅猛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暮四,眼中满是冷冽的寒气:“我房间的木炭是你添的,那千日醉的毒就混在木炭里面,这幅手套也是从你的箱子里搜出来的,你还敢否认?暮四啊暮四,老汤头教你这些是让你治病救人的,而不是心术不正,用来毒害无辜!”
暮四急得几乎哭出声来:“木炭确实是奴婢添的不假,但是奴婢委实没有下毒啊!”
“没有下毒那你私藏这幅鹿皮手套做什么?谁不知道千日醉腐蚀皮肤,一旦直接接触,而又不能及时清洗彻底的话,少则五六个时辰,多则两日,必然腐烂见骨。”
暮四这才明白过来,诺雅究竟为什么会怀疑自己,连声否认:“这手套是奴婢的不假,但是奴婢问心无愧,绝对不会作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说完转过身,拉住朝三与纪婆子的手,哀声央求道:“朝三,纪妈妈,我们朝夕相处,你们应该最是了解暮四的为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自己主子,加害你们的,求你们给小姐解释一下。”
朝三与纪婆子皆一脸为难,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暮四手中抽离了出来。
“你今日纵然是求神也没有用!我看你不吃些皮肉之苦,是不会老实招认了!”诺雅狠厉地扬声道:“来人哪,给我把她拖下去,狠狠地打,直到她招认为止。”
“不要!小姐,暮四真的是冤枉的。”暮四惊慌失措地磕头如捣蒜:“我真的没有做啊!我可以发誓!”
元宝看着不忍,上前劝慰道:“暮四,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招认了吧,否则苦头也吃了,罪也受了,耽误不了要认罪。”
暮四急得哭出声来:“元宝,竟然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我暮四绝对不是那种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人 。”
元宝摇摇头,沉默了不再说话。
两个侍卫从外面进来,拖起地上的暮四就走,暮四挣扎着一路哀嚎。
朝三与纪婆子见诺雅气急,竟然如此狠厉,浑身冷汗涔涔而下,脸色也苍白如纸。
“杀一儆百,今日就是要让你们看看,这背叛主子究竟是怎样的下场,你们要引以为戒。”
两人战战兢兢地点头如捣蒜:“婢子绝对不敢。”
诺雅揉揉眉心,疲惫地向着二人挥手道:“你们退下去吧。”
二人领命,迫不及待地出去,听到“啪啪”的板子闷响声,和暮四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呼痛求饶声,腿脚都有些酸软,暗暗舒了一口气,也不敢再私下议论,慌里慌张地各自回屋。
朝三更是心焦如焚,几乎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插上,抬起手心来看,心骤然间沉到谷底。
适才,她就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热烫发痒,勉强咬牙忍了,不露声色。现在一看,已经红肿一片,带着星星点点的红斑。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水盆跟前,将双手放进水盆里,狠劲搓洗。谁料却适得其反,手心里的刺痒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加厉害起来。
她想起诺雅适才对暮四说过的话,从半信半疑到惊恐焦虑,思忖再三,最终一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打开房门,四下看看无人,就端着一个托盘,佯作若无其事地出了一念堂,然后加快脚步,恨不能一路小跑起来。
她有些心急,无暇他顾,所以竟然没有发现, 一道人影正偷偷尾随在她的身后,灵活地隐匿着圆滚滚的身形,仅仅隔了十丈距离。
那道黑影正是元宝,他得了诺雅吩咐,让务必盯紧了这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放长线钓大鱼,顺藤摸瓜找出幕后指使之人。他最初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可是没有想到,朝三进屋以后不久,果真鬼鬼祟祟地出来,一路急行。
最初,元宝以为她是去厨房里面端早膳,毕竟一番耽搁,早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作为婢子,若是想不周到,就有些失职了。可是,很快,元宝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去的方向,并不是厨房,她在岔路口毫不犹豫地右转了。
元宝立即提起精神来,一改适才的漫不经心。可能,这个小丫头果真如林姨娘所猜测的那样,暮四性子稳妥,纪婆子又留下了未燃尽的木炭,并不用心处理,所以朝三才是最为可疑的那一个人。而且,在她的背后,还有一条更大的鱼。
暮四适才佯装央求她和纪婆子,在她们每人的手心里都暗中做了手脚。林姨娘说,只要朝三手痒,情急之时相信了自己的话,肯定会找那人讨要解药的。果不其然。
没想到这个看似温良无害,漫不经心地处事为人的女人,一旦用起心来,比自家老大还要狡猾刁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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