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雅没有真凭实据,所以秦宠儿依旧逍遥法外,一次次耀武扬威地从她的院子门口走过去,故意挑衅着她的忍耐力。
她心里的火郁积在一起,愈燃愈旺,就像即将喷涌的火山,而又找不到可以喷发的途径。她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否则,就是中了她秦宠儿的圈套。
诺雅正在气头上,那就是炮仗脾气,百里九识相地没有往跟前凑,免得碰一鼻子灰。
勉强忍了两三日,觉得她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百里九就佯作散步,无意间路过一念堂,借口查看修缮进度,到院子里转悠指点了一番。
暮四主动偷着告诉他,林诺雅正在厨房里煮面,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他在厨房门口来回转了两圈,提高了嗓门说话,却一直找不到台阶下。觉得主动凑过去,有失自己作为九爷的威仪,万一那女人得寸进尺,以后更管束不住。
正失落的时候,厨房的门被扒开,泡泡听到他的脚步声,从里面扑出来,兴奋地上蹿下跳。
泡泡身上油亮浓密的长毛在火灾时被烧焦了一片,诺雅仔细修剪过后怕它冷,让暮四给它做了一件只露着四肢的开档棉袄,整体看起来圆滚滚的,滑稽可爱。
百里九有了点子,从暮四那里讨要了纸笔,略一沉吟,将纸铺在膝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我也饿了”四个字,折叠起来塞到泡泡嘴里,拍拍它的头,又指指门里的诺雅,泡泡立即会意,扭身进了厨房。
等了半晌不见动静,百里九秉承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扒着门缝往里一看,不由哭笑不得,鼻子都歪了。
诺雅正端着盘子喂泡泡,一边喂一边嘀咕:“我知道你也饿了,多吃点。来,给爷笑一个!”
这女人绝对的气死人不偿命!
百里九站在门口有些尴尬,扒着门缝搭讪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好香啊!”
诺雅早就听到他在院子里说话,心里没出息地绽开一朵花,又立即被她自己强硬地掐掉了。她瞟了一眼百里九,紧绷着脸站起身来,视若无睹。
百里九丝毫不以为意,没话找话:“今天天气真冷,夫人的脸好像都冻僵了,见了我这样冷冰冰的。”
诺雅走到跟前,“砰”的一声关了门。
百里九吃了个闭门羹,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在干活的工匠,全都扭过脸来看他,颇没有面子。
他绕到窗户根底下,小声地道:“夫人,你这样容易让别人误会是悍妇的,传扬出去,名声上不好听。”
诺雅“呵呵”干笑两声,然后扬声喊道:“您说什么?九爷?您要去醉梦楼找男倌儿?我这酒菜都给您准备好了。”
“啥?”百里九有点莫名其妙。
“那您去吧,记得多带银两,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还有,多穿件衣服,今天天冷呢。”诺雅体贴地道,那殷殷叮嘱的声音,听着温柔熨帖极了。
周围做工的工人立即停了手里的活,扭过头来看百里九,眼中满是诧异与艳羡。
“九爷,奴家这样说可能搏个贤德的名头?”林诺雅是个乖宝宝,向来虚心好学,不耻下问。
百里九被捉弄,尴尬地轻咳两声道:“既然夫人已经备好了酒菜,为夫自然哪里也不能去,就留在家里陪你把盏言欢,共度良宵。”
屋子里默然片刻,然后窗子打开一道缝,伴随着流泻而出的诱人香气,还有一只灰色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出来。百里九眼疾手快一把捉个正着,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身上粘了鸡毛的蝙蝠,在瑟瑟发抖。
应该是这里改作厨房,温度骤升,所以惊动了原本的不速之客,从冬眠里醒转,被诺雅捉了放出来。
“九爷若是能够说得出,它算是什么鸟儿,我就放你进来。”
民间有句歇后语:蝙蝠插鸡毛——算是什么鸟?感情林诺雅这是指桑骂槐地故意讥讽他。
百里九不急不恼,将那蝙蝠一扬手放了:“都说飞禽走兽,这小东西虽然会飞,却并非鸟类,而是祥兽,在民间有添福之意。不过插身鸡毛装掸子,倒是第一次见,果真是好大个的‘胆子’!”
百里九的话含沙射影,这是在暗示诺雅未免也过于张狂了一些。
诺雅原本是想告诉百里九,这蝙蝠亦禽亦兽,应该叫做“禽兽”的,想想万一惹恼了这个浑人,也是自讨没趣,就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了。心里不悦,只冷哼一声算作回答,
“夫人若是觉得我言之有理,那就赶紧准备酒菜,爷果真饿了。”百里九得意地道。
“好嘞!”诺雅打开窗子,露出一张灿若朝华的脸,冲着百里九莞尔一笑,将一绺暖房里刚掐来的韭菜丢给他:“九爷,您的韭菜。”
百里九简直有些欲哭无泪,还以为诺雅果真消了气,答应得那样痛快。感情此韭菜非彼酒菜,不过是又戏弄了自己一遭。
他向来也是不输嘴皮子的,遂压低声音道:“韭菜俗称‘壮阳草’,夫人这是对我多么没有信心,才让我拿它当饭吃啊?”
☆、第一百零四章 必须要翻身
诺雅没有想到,三皇子妃会过来看自己,并且带来不少的昂贵礼品,说是听闻一念堂大火,有些放心不下,过来探望探望。
虽然百里九名义上也是皇子,但是毕竟地位不一样,所以自然惊动了老夫人,忙不迭地亲自出来迎接,并且坚持不肯让三皇子妃纡尊降贵,到诺雅的院子,而是请她移驾会客厅,好茶伺候,吩咐下人传唤诺雅立即过去。
诺雅早就想见三皇子妃,将心里的一点疑虑向她打听清楚,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听闻她驾临将军府,来不及梳洗更衣,迫不及待地去了,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免不了一阵寒暄。
老夫人就陪在旁侧,寸步不离,不动声色地盯着诺雅一举一动。二人心照不宣,一问一答,都是情理之中的客套。
礼节上的探望大抵也就是如此,嘘寒问暖几句也就该告辞回府了,三皇子妃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道:“与妹妹们投缘,改日府里搭个戏台,请上一班杂耍班子,说书先生,再请老夫人携姐妹们一起过府热闹热闹。”
三皇子妃这句话说得耐人寻味,诺雅此时对于“说书先生”几字又敏感,不由旁敲侧击地试探道:“三皇子妃难道也喜欢听那勾栏瓦舍里的先生弹唱?”
三皇子妃笑着摇头:“并非是那种有话本儿的弹唱口技,而是茶肆里东短西长的通俗说讲。太子与太子妃向来兴致勃勃,经常为此到市井瓦舍里喝那几文钱的大碗茶。”
诺雅不禁一愣,知道三皇子妃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及这些,心中一动,装作漫不经心道:“倒是听说京城茶肆里委实有几位舌灿莲花,而又风趣幽默的先生,比如南街的泰兴茶馆,向来听客络绎不绝。”
“妹妹倒是果真给三嫂提了一个醒儿,太子就是专爱那里的张先生,四天前,还来邀请你三哥一起过去喝茶呢。那到时候我就投其所好,让那先生提前闷几段精彩的桥段。”三皇子妃缓缓一笑,似是不经意道。
四天前,可不就是张灵通被杀那一日?太子竟然也去过那间茶馆?
早就知道三皇子妃偏生提起此事必然有因由,自己正暗自揣摩不透,原来只是抛砖引玉,真正的话根在这里,话里有话。
诺雅心里一震,难道那说书先生之死竟然与太子有关系?当时自己去而复返,太子唯恐张灵通多嘴,被自己识破他曾来过,所以杀人灭口?而一念堂的火灾,就是太子笃定了自己的身份,唯恐有朝一日方家翻案平雪,所以指使秦宠儿里应外合,将自己置于死地?
也许,太子果真是识得自己的,不过因为自己是已死之人,出乎意料,所以一直将信将疑,不敢确定罢了。
愈想愈是合情合理!遍体生寒。
魂不守舍地跟随老夫人一起将三皇子妃送出将军府,天色暗沉下来,起了北风。
三皇子妃抬眼看看天,意味深长地客气道:“怕是要变天了,这样无常。老夫人与妹妹都赶紧回吧,天寒风急,就不要送了。”
又是话里有话,一旁的老夫人不懂,诺雅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弦外之意?
三皇子妃与老夫人一番客套之后,也就不再久留,告辞回了皇子府。
老夫人与诺雅目送着马车离开,方才转身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常言说,娶妻娶贤,三皇子娶了这样一位聪慧的皇子妃,赛过女中诸葛,果真是他的福气。”
诺雅敷衍着点头。
“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可明白?”老夫人探究地问。
林诺雅一脸茫然地摇头。
老夫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果真愚笨透顶,跟石头一样难以教化。”
诺雅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也不顶嘴:“不敢擅自揣摩,还请老夫人明示。”
老夫人无奈地叹一口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就记得谨言慎行,不要不自量力,自作聪明就可以了!”
言罢拂袖而去。
诺雅心里自然明镜一样,知道老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一直都是在提防,不让自己与三皇子妃单独接触,应该就是害怕自己一时糊涂,说错话,办错事,为聪慧的三皇子妃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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