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见她行姿干脆地走了进来,款款行礼过后便坐在了右手边下首的位置。
这个孙女也是奇怪,还是个女娃娃的年纪,不喜艳色,成日做着男儿装扮,这么些日子看来,她似乎十分偏爱墨、白两色,不像府里其他姑娘,穿得花花绿绿的,瞧着就跟鲜嫩的花骨朵儿一般,随时都会绽开芳华。
眼前这个女娃儿,垂首敛目,气质沉静,虽然她那身武家才有的劲装打扮叫老夫人看不上眼,但看着她的行走坐立,放在规矩繁多的皇宫里只怕也是佼佼者。
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都完美得叫人禁不住看错了眼。仿佛她此时身上裹着的不是那般素简英气的劲装,而是华贵无双的朝服。
这让老夫人不禁好奇,燕准那个莽汉,到底想了什么法子才教出燕清歌这样的女儿。
感受到老夫人的视线,燕清歌没有抬眸,只安静的坐着,抿下一口热茶。
那寻思的目光过了良久才收回去,半晌,老夫人才道:“昨日在齐光寺一切可都顺利?”
燕清歌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开口:“回祖母,一切都好的,孙女带了些粮食和棉被,以咱们燕府的名义送了过去,想着齐光寺香火再如何繁盛,上山下山采买物件也不容易,不如送些实在的物件以表诚心。”
老夫人赞同的点了点头:“不错,你想得很周到。”
接着,老夫人又简单问了几句上香时的事情,燕清歌将觉智大师的事情撇开,一一照实回答,端的是一副上慈下孝的和睦场面。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燕清歌便起身告辞:“到了孙女该练习骑射的时辰了,明日再来陪祖母说话。”
话音未落,便传来女子带着笑意的说话声:“怎么我们刚来,三妹妹就要走?咱们姐妹每日都来祖母这儿请安,却甚少有能碰见三妹妹的时候,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可要拉着三妹妹好生说说话才行。”
“就是,三姐姐每日都急着去骑马射箭,难道是不喜欢楣儿吗?”另一道惹人怜爱的声音响起,燕清楣生得一把好嗓子,语调婉转之间,仿佛能看见她嘟着小嘴蹙着柳眉好不委屈的样子。
接着便听见有人懦懦的开口:“三姐姐练习骑射是勤奋,并非故意疏远我们的,五妹妹莫要乱想。”
这么快就来了,平日里可不曾见她们起得这般早。
燕清歌心中冷笑。
女子的笑闹声中间还夹杂着环佩叮咚的声音,皆是清脆悦耳,一时间好不热闹。
燕清歌抬眸望去,只见屏风处走过来三个姑娘。
为首的一个穿着镂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银袄,配宫白色绣花锦裙,裙摆极大,行动间如云雾缭绕。飞仙髻上插了一支琉璃珍珠缠枝步摇,薄薄的耳垂微微发红,坠了一颗成色极好的玉珠。
瑶鼻樱唇,黛眉水眸,生得明丽如阳,光彩夺目,正是十一岁的燕清媛,燕府庶出的二房嫡女二姑娘。
与她并肩的稍稍年幼一些,穿着织锦绣如意纹缎纱袄,月白色裙摆之上绣着素色的翩翩蝴蝶,一身打扮灵动脱俗。五官生的清秀,柳叶眉下明眸善睐,袅娜可人。此时受了冻的脸颊微微发红,像是一朵即将绽放的清丽莲花。她同样是二房的嫡女,五姑娘燕清楣。
最后一个穿着稍为普通的梅花纹样缎袄,同色裙,头发挽成一个单罗髻,只简单缀了些取巧的珠花,容貌虽也秀丽,却神情懦懦,与前面两人比起来,十分逊色。
她是燕清楣的庶姐,燕清悦。
三人娉娉袅袅的上前行礼,向老夫人问安。燕清媛最先开口:“三妹妹对骑射真是上心,为了能按时练习,每日都这样早来向祖母请安,现在是冬日呢,早晨起来不知道有多困难,幸好祖母也起得早,我们几个贪睡的,可是佩服得紧呢!”
她笑意盈盈的说着,仿佛在真心感叹一般。而那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说燕清歌把骑射看得比老夫人的安眠还要重要。落在重文轻武的老夫人耳朵里,便是另外一番意味。
果然,老夫人的眉头皱了皱,燕清歌那身打扮变得越发不顺眼起来。
第二十一章 交锋
此时燕清楣凑了上去,坐在老夫人身前的小几上,十分亲昵的替老夫人捏起腿来。
“祖母,昨日楣儿去看望弟弟,母亲还说了呢,骑马射箭若是练得多了,怕是会伤着碰着,手上还特别容易起茧子,这可是事关女子容貌的大事。楣儿担心三姐姐,便向母亲求了一瓶玉容膏来,祛疤生肌的效果是真真的好。”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呈到老夫人面前。
燕清楣的年纪最小,性子也最为天真可人,还做出十二分乖巧样子,任谁看了都会生出几分怜惜来。
老夫人也不例外。
燕家的几个女儿之中,燕清媛生得美貌,却性子浮躁,不过是个花瓶。燕清歌性子跳脱粗糙,是老夫人最为厌恶的将门做派,更别说后来还坏了名声,便更是不讨人喜。燕清悦着实普通,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有失燕府小姐的身份。
相比之下,唯有燕清楣,相貌清秀,性子是最为讨人喜欢的小女儿心性,才学上也颇有成绩,是燕府最为出色的女儿,带出去也不会丢了燕府的面子。
是以,老夫人对燕清楣的确有几分真心的疼爱。
此时见她这般为燕清歌着想,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柔和了许多,她和蔼的拍了拍燕清楣的手,转而对着燕清歌变了脸色。
“她们说得都有道理,从前我不拘着你,但如今想来只怕是害了你。那骑射你便少练一些,留下来跟姐妹们说说话。别让你五妹妹反过来担心你这个姐姐。”
老夫人这话说得实在严厉,她出身书香世家,最是看不过将门女子的粗俗,那骑射本就不是一个闺阁女子需要勤练的东西,在家中绣花看书练字才是女子的本分,哪有每日都出去校场风吹日晒的道理?再者,一双细腻无暇的手便是这些世家女子的第二张脸,哪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会长着一双黑瘦粗糙的手呢?说出来都让人笑话。
燕清歌露出罕见的无奈神情,她垂目颔首,言语间似乎有着些许委屈:“过了年关便是女学的入学校验了,孙女想在校验时取得一个好成绩,这才在擅长的骑射上多下了些功夫。若祖母觉得如此不妥,那孙女不练了就是。”
听见这话,老夫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一阵。
大夏民风较为开放,专为女子设立了女学,八岁至十一岁的女子都可报名,不过女学资源有限,但凡能入女学的女子,必定是通过了入学校验的佼佼者。其中京城女学最为出色,京女学生在大夏的地位,就如金榜题名的进士一般,成了千家抢万家求的存在。
京城里的家家户户,都以能出一个女学生为傲,就连家中的其他女子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不说光耀门楣,但的的确确是惠及宗族的好事。
燕家从前没有一个女儿进过女学,只因女学的入学校验的必考科目有四,策论、经义、算学、礼仪。任人自由选择考试可另加分的有六,画、书、舞、棋、射、音律。
其中大半都是将门不会用心去教习女儿的东西。
到了现在这一代,老夫人也只打算让燕清楣去试一试,根本不曾想过燕清歌会有要进女学的念头。
如今她说为了要进女学而勤练骑射,那么老夫人的话便是在教唆她不思进取。哪里有家里的长辈不想小辈好的?传出去只怕会有人说老夫人不明事理。
而方才言语间怂恿着燕清歌不去练习的燕清媛和燕清楣脸上都是一阵青一阵白。
燕清歌见她们不说话,便面带委屈的坐了回去,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刺在老夫人眼里甚是难堪。
“罢了,你且去练吧。你爹对你也算是尽心教导,若能考上女学,也是一件好事。”转而对着二房的三个女儿说道:“你们也学一学三丫头,特别是清楣,你本就是要去考女学的人,刻苦一些才好。”
这话一出,燕清媛瞬间把一张脸憋得通红,她从前就嚷嚷着要去考女学,不为别的,只为给自己将来谈婚论嫁之时多加一个筹码,可她考了两次,都没沾上合格的边儿。为了这件事,老夫人曾经明嘲暗讽过多少次,说她不自量力。今天却听见老夫人言语上对燕清歌那个只会骑马射箭的武家女有了几分肯定,她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而燕清楣那张小脸上的天真之色瞬间扭曲了起来,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道行浅得很。
对于她要去考女学这件事,老夫人一直寄予厚望,对她也格外亲厚,这样的抬举让燕清楣十分自得。但今天有了燕清歌的这句话,竟然让老夫人劝诫了燕清楣一番。
这让她如何忍得下心里的落差?
她很努力的好不好?如果不是燕清歌做出这么一副刻苦的样子,老夫人怎么会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
都是燕清歌的错!
燕清歌没有漏过在场所有人的任何表情,不论是燕清媛的不甘,还是燕清楣的愤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反而是燕清悦,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像一座木雕一般,丝毫引不起旁人对她的注意。但燕清歌看得真切,她那张懦弱胆小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抹奇妙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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