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兰站在燕清歌身后,也有些担忧的看着姑娘的背影。
感受到两个丫鬟的视线,燕清歌不为所动,她的背脊仍旧笔直,眸底幽深,像一口古井,敛去了所有锋芒。
“走吧。已经给娘亲上过香了,我们该回去了。”
燕清歌走到殿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抬脚便要出去。
这时,身后一个小沙弥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施主请留步,施主请留步!”
“咦?姑娘,是在叫咱们呢。”青兰回头扯了扯燕清歌的衣袖。
燕清歌转过身,不疾不徐的问道:“小师父有何事?”
小沙弥在她身前停下,吁吁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施主,觉智大师有请。请施主随我去后山见一见觉智大师。”
听见小沙弥这么说,周围的人都驻足停了下来。
觉智大师?
那这位姑娘可走大运了!
一时间大雄宝殿里的人都目光灼灼的打量起了燕清歌。
她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毫不动容,声音仍旧放松柔和:“不知大师找我有何事?天色已不早,小女子想赶路回家了。”
小沙弥愣住了,直直盯着燕清歌。
她站在他面前,虽然笑意盈盈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激动向往的神色,倒有些……避讳?
不该啊……只要听见觉智大师的名号,所有人都会眼睛发亮的跟着他走。怎么这位施主如此冷静?
“小师父,无缘便不必强求,这应当是你家师父常说的话,我与你家师父无缘,又为何要相见呢?”
燕清歌含着笑说出拒绝的话,周围的人尽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小姑娘竟然不愿意去见觉智大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竟然拒绝了?
站在一旁的青兰和红柚也都急得不行,若是能让觉智大师帮姑娘批命,那姑娘在京城里就不用担心被人排挤了啊!怎么姑娘都不想去呢?
小沙弥从没想过有人会拒绝与自家师父见面,竟呆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女子对他施礼转身告辞。
燕清歌走出几步之后,青兰和红柚才跟了上去。
忽的,安静的大殿里传来沉稳悠然的脚步声。
“昔日无缘,今朝有缘。施主莫要害怕,今日不见,终有一日会有一见。与其走错了路选错了命而后悔莫及,不如今日与贫僧见上一面。”
觉智大师的声音如那远山洪钟,响在每个人的脑中心间,像是能驱除杂念一般。
众人见着那穿着普通,面色红润的僧人踏步而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畏,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朝他行礼道:“觉智大师。”
在这一片恭顺敬畏中,只有燕清歌猛地回过头,眼神锋利得如刀子一般,刷刷射向觉智。
他知道了什么?
他果然知道了什么?!
燕清歌双眼猩红,心里只有这一句话在盘旋。
觉智慢慢走近,他缓缓开口:“施主可愿随贫僧一去?”
沉默半晌,燕清歌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无比艰难的回了一个字:“……好。”
燕清歌把红柚和青兰留在了外头,一个人跟着觉智大师来到了后山。
这是一条与她刚才上山完全不同的路。从齐光寺的钟楼往南边走,便有一条石路。石路很窄,两道的竹子生得极盛,笔直簇拥,刚好能让一个人走过。
燕清歌跟在觉智大师身后,垂首安安静静的走着。
石路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力修建,十分蜿蜒崎岖,走在竹林之中,很容易就叫人忘记了来时的方向。
燕清歌暗暗警惕,观察着四周。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视野陡然开阔。映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凉亭,一间草屋和简陋的院子。
第十八章 假凤凰
觉智大师招待她到凉亭里坐下,石桌上摆了一副棋盘,木质的棋盘已经有些干枯开裂了,上头的网格也变得不甚清晰,显然已经使用多年。
后山上气温难免有些低,燕清歌将脖子上的灰鼠坎肩裹得更紧了些。
觉智将冒着热气的茶放在她眼前:“喝吧,能暖身子的。”
燕清歌看了一眼觉智,他生得十分普通,乍一看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但稍稍留意深究下去,便会知道这个人深不可测,带着一种莫名的睿智平和之感。
她捧着茶杯抿了一口,随即挑了挑眉。
粗茶竟也能泡出这般味道,手艺非凡啊。
觉智见她喝完茶后面上有了几分放松,便开口说道:“把你的生辰写下来。”
“你不说什么‘施主’‘贫僧’了吗?”燕清歌无视他推过来的纸笔,毫不客气的问道。
觉智大笑几声,洪钟般的声音响在后山格外突兀,似乎还惊飞了远处的几只鸟,隐隐听得见翅膀扑腾的声音。
“与姑娘说这些虚的也无用啊,还是实在些好。”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遮遮掩掩的了。你方才在殿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燕清歌微笑着问,落在觉智身上的视线锋利如刃,却隐不去其中的一丝惴惴。
“你听不懂吗?”觉智不答反问。
燕清歌讥讽着,话语间有了几分虚张声势的味道:“觉智大师是高人,说的话高深莫测,我自然是听不懂的。”
觉智听闻摇了摇头,喝下一口茶,再问:“那你为何与我同来?”
伸出去拿茶杯的手一僵,燕清歌垂眸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与我说这些虚的无用吗?怎么不见你说几句有用的?”
“方才我也说过‘施主莫要害怕’,你难道就听进去了?”
觉智轻笑着,那声轻笑钻进燕清歌的耳朵里,就像是羽毛一般在撩拨着她已经绷紧的神经。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我没有害怕。”
“那你为何戒备?”
“你是生人。”
“我是觉智大师,这个名号你应当听过。”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若是早点懂这个道理,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与我饮茶了。”
他们一来一往,觉智说到这一句又是一声轻笑,燕清歌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被他压断。
她怒气冲冲拍案而起:“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一声呵斥,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燕清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死死瞪着觉智那张悠然自得的脸。
“小姑娘嘛,就该这样活泼一些,多好。”觉智瞧着她的神情,似乎十分满意,露出一个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燕清歌被他这副样子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见着这个和尚之后心里乱得厉害,高人如觉智,就算知道她是怨灵重生也不奇怪,所以她才不想去见他。
谁知这人自己走了出来,言语间还影射了她的前世,燕清歌的心里便越发惴惴不安了。可真正坐下来与这人说话,就会发现他滑得跟泥鳅似的,即便是做了多年皇后习惯了拿捏众人的燕清歌,也在不知不觉间顺着他的意思来说话了。
这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燕清歌竟然会被他气得全然忘记皇后威仪,本该雷霆大怒的场面,却成了恼羞成怒的小姑娘家。
不仅想问的事情一个字没问出来,她压抑了多年的女儿家性情竟然这么简单就被人激了出来,燕清歌真是气得直想跺脚。
“你!”她伸出手指指着觉智的鼻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想要将这臭和尚骂个狗血淋头却碍于教养,只能憋出一个字来。
觉智轻轻把伸到他眼前的手指拨开,忽的收了脸上狡猾的笑容,恢复了悲悯苍生的深沉样子,半怜半叹道:“你是将门的女儿,本该是天上的雄鹰,却被人关进了皇家的牢笼,成了一只假凤凰。可惜啊,他们拔了你的爪子,磨平了你尖利的嘴,甚至用尽办法把你的心给圈禁起来,你也不是真凤凰,无法让蛟变成龙。”
那醇厚的声音每多说一个字,燕清歌便惊讶一分。
这个人,难道真的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无法让蛟变成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觉智望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深意令人探寻。他说:“你应当知道的。”
是啊,燕清歌知道的。
赵修齐根本就不是帝王之才。
他这个人资质平平,空有一副好相貌和用来收买人心的城府心计。这样的人更适合做谋士,做幕僚,却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但是他运气好,他将自己收买人心的长处发挥到极致,哄得燕清歌为他出谋划策,尽心尽力扶他上位,倾燕家之力,再加上燕清歌一己之智,助他理政,还替他摆平了一切威胁到皇位的东西。
赵修齐利用燕清歌达到了坐稳帝位的目的,一旦局势彻底稳固,燕清歌没了作用,他便将燕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少了燕清歌,少了燕家的文惠帝,就如同失去了倚仗的孩童。
皇位是坐不久的。
燕清歌呆坐了片刻,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扶蛟为龙,扶蛟为龙。
她竟然拉着那么多人的性命,想要扶蛟为龙。
燕家、夏攸宁、红柚、青兰、紫萝、白芷……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命,都成为了赵修齐龙椅之下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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