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来意
贴梗海棠密密的花簇将枝条染成了紫红色的珊瑚枝。梅青指点着小宫女剪下形状颜色最好的放进花篮,亲手提了回去。
许太后趿着软底金缕绣鞋,披着晨褛走到了桌旁。看着篮子里还沾着露水的花枝,慵懒地笑:“寻个龙泉窑的白瓷高颈瓶来。配着这海棠才精神。”
梅青笑着吩咐小太监去拿了花瓶过来,往里面注了些水道:“娘娘,包棕子的馅料都已经备好了。”
“皇上从前爱吃红豆馅的。不知为何,今年问他,他说江南嘉兴的鲜肉棕出了名的味美。他想尝尝。”许太后在锦杌上坐了,拿了剪子修剪着,眼里有几分思念,“皇上已经出宫了?”
梅青恭谨地答道:“今年的琼林宴设在什刹海,皇上召了今年会试中榜的进士看赛舸。这时辰应该已经出宫门了。”
“端午节什刹海热闹得很。做姑娘时本宫也常去的。岸边搭着一眼忘不到边的帐蓬。有杂耍班献艺,空地上有玩蹴鞠的。卖棕子卖豆汁画糖人煮馄饨的……回回本官都把荷包里的碎银子花个干净。”许太后想起年轻未出嫁的时光,柔软的笑着,“本宫总要缠着兄长,入夜后放过花灯才肯回家。”
梅青抿嘴笑着:“娘娘如果不去放花灯,怎能遇到先帝?”
“大胆!敢打趣本宫。”许太后斥了她一句,却并无怪罪之意。她细致插着花,眉间眼底染满了风情,“本宫那时年幼,可不知道他就是皇帝。见他站在湖边手里没有花灯,便好心分了他一盏。那晓得他将那盏灯留了那么多年。”
也许是想到先帝,许太后的眼神黯了:“你去吩咐尚工局,今晚也备些花灯。咱们去不了,在宫里头玩一玩吧。”
“是。”梅青应了声,兴致勃勃地去了。
西府海棠疏落有致地插在白瓷瓶中。殿内多了几分春意。许太后欣赏着细密贴着花枝怒放的花朵,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从上面刮过:“和丹桂一样,花长得小气。颜色还算喜庆。”
这时小太监急步从殿外行来,躬着身禀道:“娘娘,谭公公来了。”
用早膳的时间,谭诚这么早来做什么?许太后有点吃惊,指甲微微用力,刮下了几朵米粒大的花。她冲指甲吹了口气,将花朵弹掉,吩咐道:“梳妆吧。”
她换了紫红色对襟大袖衣,梳了高髻,满意地打量着镜中雍容华贵的自己,缓步去了前殿。
谭诚并未落座,背负着双手站在殿中。听到环佩叮当,他微笑着望向盛妆行来的太后,抬臂躬身:“娘娘安好。”
“公公难得这么早来,可有急事?”许太后登了凤座,没有掩饰脸上的好奇。
“今天端午,咱家给太后娘娘送节礼。”
“本宫今天要裹些棕子,回头给公公送一篮尝尝。”
朝阳穿过殿门,投下一片温暖的色调。殿堂太大,服侍的人悉数退到了门外。许太后和谭诚坐在空旷的殿中,极温暖的聊起了家常。
“皇上亲政以来第一次有了天子门生。今天什刹海办琼林宴,极为热闹。”谭诚微笑着感叹,“光阴似箭。咱家记得当年跟在先帝身边侍侯,在什刹海遇到了娘娘。”
提起皇帝与往事,许太后眉间舒展,有些感慨:“一转眼咱们都老了。”
“娘娘可不显老,哪像老奴和素成,双鬓都白了。”谭诚笑道,“宫里头像老奴一样见过娘娘二十年容颜不改的老人不多了。”
许太后轻抚着鸦青的鬓角打趣道:“谭公公操心事太多。照本宫看,那些琐碎小事让下面的人去办就是。您也该享享清福了。”
“皇上年轻。总有些官员仗着是先帝老臣,跋扈嚣张。老奴不敢懈怠。”谭诚恭谨地回道。
谭诚不可能放弃手中的权力。许太后不过言语上说的两句,心知无用,就转过了话题:“哀家令礼部选送适龄大家闺秀进宫待选。会试过后,皇上就该册立皇后,绵延子嗣为重。公公以为呢?”
“太后圣明。宫里既然添了月美人,中宫虚悬太久,朝政不稳。”
“公公可有皇后人选?”
许太后试探着谭诚。
谭诚轻描淡写地说道:“礼部自有章程。选送的闺秀总能挑出令太后娘娘可心的皇后。”
这么说来,谭诚不打算插手皇上立后?他一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许太后没有接话。
太后并不相信他不插手立后。谭诚笑了笑道:“先帝过世十年了。宫里一直没有采选过。咱家以为皇上今年立后纳妃,明年可从民间采选适龄女子以充后宫。”
许太后轻舒了口气。
这是一次交换。皇后的人选谭诚不插手。但嫔妃中一定会有谭诚送来的姑娘。许家能定中宫皇后,太后很满意。她笑着点头:“谭公公所言极是。宫里进批新人。到了年纪的宫人该放出宫去。以免有伤天和。”
“娘娘可得好好甄选,这是善举。”谭诚说罢起身告退。
许太后微笑着望着他走出殿门,思忖着谭诚的真实来意。
走出宫门,他回头看了眼,淡淡说道:“可惜你儿子未必愿意娶你定的皇后。”
谭诚走了一截,停下脚步问身边跟着的梁信鸥:“你最近一直在查丁铃被人一路追杀至京城身受重伤的事?”
“是。属下查到现在,尚不知道追杀他的人是谁。”梁信鸥心里充满了愤怒。这天底下还有他查不出来的事,他犹豫了下道,“该不会是珍珑……”
“有人想找锦衣卫的麻烦。东厂不必掺和进去。”
当初刺客珍珑连杀东厂六人。锦衣卫在旁边看热闹看得高兴。如今有人要杀锦衣卫的人,东厂不看笑话,还去帮锦衣卫查找杀手?
明白谭诚意思后,冷汗从梁信鸥后背沁了出来。他对丁铃太过关注了:“属下险被私仇蒙了心智。谢督主提醒。”
谭诚温和地说道:“侯耀祖夫妇已在押解回京路上。其子侯庆之抹脖子跳御书楼。满朝官员和国子监那些儒生都盯着这件事不放。咱家在金殿上接下押送侯耀祖的事。出了闪失,东厂就被人看笑话了。”
梁信鸥赶紧答道:“属上早已令人盯紧了锦衣卫。另已派人去淮安府调查库银调包,河堤垮塌的线索。”
“三十万两河工银入了库才发现被调包。做这件事的人势力不小。见侯耀祖自己筹银修了堤,就毁了河堤将事情捅破。有人嫌东厂和锦衣卫最近相处得太融洽了。”
“督主是怀疑有人故意挑起锦衣卫和东厂相斗?”
谭诚淡淡说道:“不是怀疑。是肯定。只是咱家一时还拿不准这人是谁。侯庆之将事情扣在东厂头上。有那勇气抹脖子跳楼自尽,把事情闹大。国子监休沐那天,他一定见过什么人,听说了什么。才会一口咬死是东厂所为。”
梁信鸥懂了:“属下已有了一份当天他接触过的人名。正在一一排查。”
回到东厂衙门。谭诚进了书房,开了只抽屉,拿出一本卷宗。
卷宗里只有薄薄的一页纸。他提起笔,又添上了几句:“四月初十自京城消失。同日,丁铃离开京城。月末,受伤背负丁铃自西城门入京。”
谭诚合上卷宗,习惯性地开了棋盒拿出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捏在了手中。
当他举棋不定时。他就会有这样的习惯。
打压林一川,没有让他生出对东厂的忠心。反而将他推向了锦衣卫。是他的决定错了吗?还是林一川以为可以左右逢源,借锦衣卫的手让林家摆脱东厂?
“毁了你。东厂扶持林家二老爷做傀儡。”谭诚将黑子落在棋坪上,又拈着白子落下,“林一川,你经商的本事不弱,咱家再给你一次机会。”
且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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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哦,忙过下周再补更。改动了曲江,脑子转到长安去了。
第148章 端午沐兰艾
端午这天并非休沐日。因逢假,国子监设了半天课。
喜欢望着窗外的景致,沉浸于诗意之中的蔡博士说起了端午的由来。
从历法说到阴阳术数。罗列诸如端五节、端阳节、重五节、天中节、夏节、五月节等等说法之后。老先生悠然叹道:“诸生可知,南北端午节可有什么不同?南北各有习俗。这个问题,当由最会玩乐的学生答之。靳择海,你且说说北地如何过节。”
学生们哄堂大笑。
靳择海挺直了小胸脯站了起来,嚷道:“笑什么!不会玩的读书人叫书呆子。博士,学生此话可有道理?”
“此言有理。”蔡博士欣然点头。
关于如何过节,如何玩乐,靳小侯爷成绩名列前茅。得了蔡博士夸奖,靳小侯爷大声说道:“北方过端午,射柳,打马球,吃棕子,浴艾浴,佩五毒。”
“答得好。”蔡博士笑咪咪地说道,“林一鸣,老夫觉得你于玩乐一道不输靳择海。关于南方如何过端午,就由你来答吧。”
林一鸣满面红光站起来,团团揖首,喜滋滋地说道:“先生目光如炬,慧眼识才。学生的确擅长玩乐。”
他摇头晃脑道:“南方赛龙舟,斗百草,跳钟馗,放花灯,系长命缕,沐兰汤,吃棕子五毒饼,饮菖蒲雄黄酒。晚间花灯如海,画舫如织。所谓北地胭脂,扬州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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