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冀临霄这边舒坦,楼咏清那边就不好了。毕竟在众人眼里,楼咏清和冀临霄有本质上的区别——他还没成亲。
所以,这段时间,楼咏清比冀临霄还要不爽。他家里人来人往,各色环肥燕瘦的姑娘登堂入室、含羞带怯瞧着他,她们的说客又都把她们吹得世间仅有,态度之殷切,让楼咏清没法沉下脸赶人。
楼咏清倍感头疼。
这些都被郑长宁看在眼里,她不敢接近正厅,不敢让那些贵女看见她。每天偷偷从偏院的月洞门望进来,看着披金戴银的富家小姐拎起丝绸织成的上好褶裙走入正厅,郑长宁便心一酸,犹如心头被剜下了肉。
这样的局面,她不是早就该有所准备吗?
楼咏清那样的人,是帝京多少女子心目中的佳偶,如今又在圣上面前炙手可热,自然多的是有才有貌、出身上流的清白女儿家找他吧。
和她们相比,她算得了什么?人家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郑长宁突然感到后悔,她想,那日楼咏清的求婚,她还是不该答应的。如果她始终保持清冷的姿态拒绝他,那么至少,面对如今的局面,她还能有退路吧。
酸涩的感觉一点一滴蔓延到全身,如果当初祖父没有叛变,如果郑家老老实实的享受荣华富贵,那么今天,她也会和这些贵族女子一样,有才、有貌、富贵、清白,然后堂堂正正的、昂首挺胸的表达自己对楼咏清的爱慕。
可如今,她卑微如草芥,与她们是云泥之别。她纵是再难受、再不甘,又有什么本钱去和她们争?
不知不觉眼底已噙了泪水,她黯然的离开月洞门,再不想看那些上门的小姐。
楼咏清忽然称病,闭门谢客,连早朝都不去了。
那些想说亲的人家诸多猜测,都按兵不动,观望起来。
就这么过了七天,楼咏清又打开府门,欢迎四方来客。这些说亲之人连忙带着自家的姑娘,早早的登门。
今日,楼咏清说暂时有点事,不能前来迎客,请大家坐在正厅等他。
于是,堆积了七天的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坐满了正厅,一直到黄昏时分,客人都聚集的差不多了,楼咏清才到来。
众人一见正主终于到了,忙不迭施礼套近乎。他们带来的姑娘更是脉脉含情,一边维持矜持,一边暗中放电。这一幕全被不知不觉走到门口的郑长宁看见,她咬牙将头垂下,想走,可双腿却跟生了根似的,不听使唤。
自己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明知道是自取其辱,可就是忍不住想来看看。这要是被发现,他们瞧不起她就算了,却会连累楼咏清被他们非议,她、她……
“长宁?”
“长宁?”
“长宁。”
郑长宁猛然回神,这才发现,楼咏清已经喊了她三遍。
此刻正厅里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郑长宁顿时局促到极点,低着头下意识要退去。
“长宁,你来的正好。”楼咏清却道:“原本要遣人去喊你的,既然你来了,更省了麻烦。”他柔声道:“过来。”
郑长宁不敢过去,周遭的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异样,像无数根箭扎在她身上,带着他们的探究、嘲笑和鄙视。
楼咏清却笑着朝她伸出手,“长宁,你过来。”
“楼大人,我……”
“你叫我什么?”
“楼大人……”
楼咏清神色微动,朝郑长宁大步走来。
郑长宁本已顶不住这里的气氛,却没想到楼咏清忽然就到了她面前。她下意识的逃避,楼咏清却不让她逃。他抓住她的手,强势的将她拖向主位。郑长宁禁不住失色,在众人的惊愕之中,踉踉跄跄的到了正厅最前。
“楼大人。”她想阻止楼咏清。
但楼咏清又忽然将她一拉,另一手从她身后穿过,竟是将她打横抱起,径自走向主位。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有些沉不住气的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大瞪眼不可思议的瞅着两人。
郑长宁感受到他们更加敌意的视线,唯有咬紧牙关,垂眼挺着。
她的表情皆被楼咏清看在眼里,怎不知她的心思为何。遥想从前清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长宁,变成今日这自卑怯懦、一个人默默承受痛苦的模样,楼咏清万分心疼,心疼中还夹杂着那么点窃喜,窃喜她对他的在意。
他抱着郑长宁坐于主位,将她圈在怀里。郑长宁坐在楼咏清腿上,一颗心不安的狂跳,哪里还敢抬眼看下首:的诸人,只能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身子因着忐忑不由自主的轻颤。
一屋子人心中反响激烈,偏生安静的窒息。楼咏清安慰似的拍拍郑长宁,泰然说道:“让各位大人久等,在下深表愧疚。不过,有些话还是要当着各位的面说明白,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不瞒各位,在下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喏,就是她。”楼咏清用眼神指了指郑长宁。
郑长宁又是一缩。
“各位大概不知,在下为了娶长宁姑娘为妻,已经把这楼府的房契、地契、还有金库的钥匙都双手奉上了。所以现在这里的主人是她,在下是被收养在这里蹭吃蹭住的。”
众人惊讶万分,好些人瞪眼如铜铃。
楼咏清笑道:“所以,要是各位姑娘想嫁我,就得跟着我净身出户,到街上乞讨要饭去。你们说这种坑人的事我能做吗?各位就不要受我的拖累了。”
众人惊讶的无以言表,完全不理解怎么有这种事。
郑长宁感到无地自容,这个人、这个人在瞎说些什么啊,难道他真要为了她,把这么多人都回绝吗?那要是往后他后悔了,可怎么办才好?
一根手指突然托起她的下巴,郑长宁怔怔被楼咏清勾着下巴,抬起脸来,立刻撞进一双温柔如水的星眸中。
“楼大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破碎沙哑。
楼咏清低笑:“长宁,说好了不能把我赶出家门的,你不会要不负责任吧。”
郑长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唇被咬得发白,眼底碎光闪动。
楼咏清又道:“忘了告诉你了,今早我收到老家的来信,爹娘同意你嫁进我楼家的门,还嘱咐我定要一心一意待你。呵,突然觉得爹娘真是对我这老幺太好了,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我想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和你在一起。娘还在信里说,像我这种人,心太小,一旦心有所属了,心里就再也住不下别人,所以合该被喜欢的姑娘一辈子捆牢。长宁,你说是也不是?”
他说着,看了眼在场的人,满意的看到他们各色表情中浮现出的失望,又再度凝视郑长宁,手指沿着她下颌向上滑动,抚平被她咬得发白的菱唇,毫无征兆的,对着这双唇吻了下去。
郑长宁瞬间如石化,惊呆了。
同样被刺激到的还有在场的人,男人大瞪着眼,女人纷纷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似乎芳心碎了一地。他们今天在楼府看到的事,绝对称得上帝京罕见的大新闻了。
郑长宁想说话,说不出;下意识的想抗拒,却被搂得太紧。楼咏清由不得她退缩,偏要当众示爱,偏要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不可动摇。
强势又温柔的亲吻,也让郑长宁忽然间想起了不久前的事。
那时,她说蝶飞不过沧海,自己只是只蝴蝶,不是勇往直前的精卫鸟。楼咏清说,管她是蝴蝶还是精卫,若她敢与他一同走下去,那他就作海燕,与她同进同退;若她无法放下枷锁,只想作脆弱的蝴蝶,那他便飞过沧海,将她渡过去。
那么如今,他如此坚决的在众人面前昭告决心,不正是兑现了他昔日的话,硬将她拽去沧海彼岸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冀宝宝要破壳了,是男是女你们猜猜?
☆、第101章 宝宝出生
郑长宁想着想着,眼中就湿了。
楼咏清如此情深义重, 不畏人言, 她又怎能再自卑逃避?
哪怕她是草芥、上不得台面,也应该鼓起勇气走下去, 还要走得自信、走得骄傲,如此才能回报这个人的一腔赤诚!
不可思议的, 郑长宁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了勇气。她主动反抱住楼咏清, 再不试图抗拒。楼咏清感觉到她的改变,欣慰的低低哼笑, 倾身,吻得更深、更缠绵。
这双唇, 这些日子都没有点胭脂,大概是她心情不好, 无心装扮。不过, 即使没有描画,这唇依旧有种清凌凌的淡香,让楼咏清不由自主的想要索取更多。
她过去的遭遇的确不堪, 人格、尊严、身体, 都被践.踏得一文不值。
但是, 遭遇了这些的她还能像白梅一般清冷脱俗,这是多么不容易, 又是多么惹人心疼?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样的长宁,他要, 要定了,也只要她,只有她。
众宾客们坐不住了,有人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别过目光。有人扼腕叹息,已打算离去。
偏就在此时,应长安端着碗药汤走进来,目光不善的瞅了眼在场众人,又看向主位上拥吻的两人。
应长安脸色一变,差点就要大骂出口,临到头终于是改变主意,咳道:“喂喂,姓楼的,你要的药汤我弄好了,端来给长宁妹子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