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今日我为何同你说这么多的原因。你也知你二姐姐无法心平静气地与我谈话,如若我告诉她已为她定下婚事,她难免会不忿,指不定会如何反抗,搞砸。”
卫氏说着,就看了江妩一眼,“你帮着探探她的看法,早日为她定下,我也能卸下一个包袱。”
“娘亲?”江妩听了卫氏的话,心中一慌。
“这是我身为人母的责任,看着你们成家。我就能放心了。”
江妩能感觉卫氏的神情与语气皆是不同,是往日从未见过的,带着一种轻松散逸,毫无压抑之色,似是柳絮,风一吹,就能从墙内逸出墙去。
江妩开始害怕起来,“娘亲,我还小呢。”
“对啊,妩姐儿才三岁,还有十二年呢,还有很久很久,日子也很长很长,长得看不到头。”
卫氏说到这,整个人又似是盖上了一层摸不着的纱。将她的本性,将她的清逸,都遮了起来,又恢复了清冷淡漠,浅浅地透出一丝落寞来。
☆、百战也殆
江妩的伤将养几日便好不差了,可这几日总是遇不上妧姐儿。即便是午间饭毕去寻,红绛也说妧姐儿歇下了,次次如此,江妩就察觉是妧姐儿有意避开。
一连五日未逮到妧姐儿,第六日江妩便坐不住了。妧姐儿早早便去了念春堂给江老太太请安,后就去了枝霁楼。
江妩等巳初刚过,便往妧姐儿的屋里去。
妧姐儿的二等丫鬟红绕哪敢拦着府里的姑娘,江妩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正院。
江妩来到妧姐儿那铺着宝蓝色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的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边,自己除了鞋袜,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舒舒服服地躺着。
等妧姐儿进了漪云院的门,红绕就急急地跑过去向妧姐儿禀告。
“姑娘,五姑娘不知有何要事巳初便往正院来了,奴婢拦不住。”
妧姐儿先前吩咐过,要是江妩来寻,便说自己歇息了,给挡回去。忘了吩咐不让江妩进门,这可倒是让江妩钻了一个空子。
妧姐儿边走边怪道,“三岁小儿都拦不住?我看你是不敢拦吧。”
红绕被妧姐儿直接戳破,耳根便有些发红起来。“姑娘莫怪。”
“无事,妩姐儿寻了我这些天,我要是还躲着,她还不得将我这正院都得掀了去。”
妧姐儿就是刀子口豆腐心,待身边的丫鬟还是好的。
说话间,妧姐儿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江妩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过了好些闲散慵懒日子,精神都养的足足的了。原是毫无睡意地躺在妧姐儿的床上,跟红绕搭话。
那红绕又是个老实透顶的,问一句才说一句,让江妩大感无趣,望着月白色棉细纱帐子,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妧姐儿走到床前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糯米团子十分享受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妧姐儿不禁哑然失笑,便伸了细如葱白地玉指戳了戳床上的江妩,江妩才悠悠转醒。
江妩揉了揉眼,才将这朦胧睡意揉开。
“二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便伸出小手把妧姐儿拉坐在床沿。
“我同你何时这般亲近啦,怎的又跑到我屋里来。”妧姐儿无奈地笑了笑,还带着自己不曾察觉地宠溺语气。
江妩无赖地抱着妧姐儿的袖子,“二姐姐这话说的可就不中听了,你是我胞姐,我们自是亲近的。”
江妩从前对妧姐儿是敬而远之,这漪云院的正院自是一步也不肯迈的。现如今同卧而谈过,又明白了些妧姐儿心中的想法,自是跟妧姐儿熟稔起来。
“真真是够了,怎的这般黏糊。”妧姐儿口上虽嫌,但是这盈盈笑意却是骗不得人。
“我这几日来寻二姐姐,这红绕老是阻我,说你不是睡了,就是去枝霁楼了,总拦着我不让我见。”江妩打算暗暗试探一下。
妧姐儿低头轻咳一声,又抬首认真地说道。
“我这几日功课重些,回屋后略吃几口便早早睡了。红绕也是担心我身子,她要是真敢拦着你,你今个儿又是怎的进来的。”
江妩听妧姐儿如此说,思忖半晌,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放过妧姐儿,不再提此事。
“那今日我跟二姐姐一同午歇罢。”
“你是想这床,还是今日又有体己话要与我说?”
“二姐姐果真是聪明人!我确实是有话要说。”
“那现时就说了罢,省得午觉都睡的不安心。早说完就早些回你西厢房去,莫非还想在我这蹭吃蹭睡?”妧姐儿这时倒是个急性子。
“二姐姐,春日宴那日......”江妩话头刚起,妧姐儿就白了脸站了起来,眉头紧锁。
“我说你最近怎么直往我这跑呢,原是为这事‘奔波’呢?”妧姐儿似是被戳中要害,登时就变得尖锐起来。
江妩立时双手握住妧姐儿的玉指,能感觉到妧姐儿的指尖发凉,便鬼使神差地帮妧姐儿搓了搓。
“二姐姐你先听我说。”江妩声音也降了几个调。
妧姐儿只看了江妩一眼,也不做声。
江妩本想指出春日宴那日的相看盛况,借此悄悄地提一提在外院见着卫大表哥之事。
却未曾想到刚提及春日宴,妧姐儿就被惹毛了。可想而知春日宴之事对妧姐儿来说就像一根刺,不去动它,便仿似无事,一碰它,便如钻心疼似的,让人直叫唤。
卫氏没有亲口跟妧姐儿解释,没有拔掉这根刺,是以妧姐儿才会一听见春日宴这三个字,便如此剑拔弩张。
江妩可受不了,也见不得妧姐儿这般。
因此,江妩预备跟妧姐儿说出卫氏对妧姐儿婚事的打算。
江妩把妧姐儿的葱葱玉指牢牢地撰在手里,才开口说道。
“二姐姐!那日在春日宴娘亲回绝了大伯母。”
妧姐儿听见江妩毫无顾忌地将那天的事提出来,火气直冒,遂使劲地甩开江妩的手。
但却又怎么甩也甩不开,只得听江妩把话说完。
“是因为娘亲早已为你的婚事做好了打算!并不是不顾你的!”
妧姐儿听完,脸上微懵,眸中也泛上了疑惑之色。手也不跟江妩使劲了,耷拉着,任由江妩牢牢抓着。
良久,才说一句,“你莫要开这种顽笑话。”
“我怎会不分场合胡乱开顽笑,二姐姐你先坐下,心平气和地听我把这事与你说来。”
江妩便将妧姐儿往床边轻拉了拉,妧姐儿就顺势到了床沿上。
妧姐儿正色道,“你说的这事,我且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
“那日我同二姐姐一同午歇,刚回了西厢房,娘亲便来探我。”
江妩认真地看着妧姐儿说到。
“娘亲本不愿直接告诉你,她的安排,担心你会因着娘亲的原因,跟娘亲对着干,将这场亲事搞黄。”
妧姐儿冷哼一声,“还真是知女莫若母啊。”
“她就这样拖着,也不来与我说,反倒是去与你说对我婚事的安排!哪有这样的。”
妧姐儿对春日宴的气消了大半,但今个儿又开始怨卫氏不来对自己说明。
江妩心中也大感奇怪,明明娘亲只要来跟妧姐儿解释一句,说不定两人早就冰释前嫌了。
“她还说了甚?你皆如实说来罢。她平日里只顾着吃斋念佛了,哪儿会有闲情操这等闲心,说出来,我可是不信的。”
江妩暗暗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知母莫若女啊,你们两真真是一对知己知彼的好对手啊。
“你若是不老实说来,那我也没有听你说对象是谁的必要了。我的婚事,不是非得要听她的。既如今无人知晓这桩婚事的存在,那祖母自会为我做主。”
妧姐儿见江妩刚想张口,又接着道。
“若你不听,强行告知我,那便是极好的了,知了是哪户人家,我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搞砸这桩婚事。”
妧姐儿嘴边挂着得逞的笑意,给了江妩一张'你奈我何'的要挟笑脸。
江妩此时大感无奈。
“娘亲说,她为二姐姐定下婚事,是她身为人母的责任,她能早日解决了二姐姐的婚事,也能早些放下包袱。”
妧姐儿嘴边的笑意还未收尽,就僵在了嘴边。
“果然还是为了她自己。我说她怎么会有心情操这份心。我倒是没有说错她的。”妧姐儿又说了一句,“好了,这事你就别管了。她倒是不怕你年纪小嘴巴不紧四处说。”
“二姐姐,娘亲岂是你说的这般,她对我们也是有心的。”
“她这算是什么心!她跟你说了这般清楚,表现的这般清晰,你还是看不透吗?我们只是她的责任,她的包袱!我劝你还是对她莫要期望过高,免得失望。”
妧姐儿忽的拔高了声音,似是用心中的不满将声音垒高,以此宣泄出来。
江妩紧紧握住妧姐儿的手指,明白妧姐儿的意思。
妧姐儿便是如此,她是爱卫氏的,在卫氏的子女中,她可谓是最爱卫氏的。
爱之深则恨之切,她对卫氏的期望越高,卫氏不能给予相应的回应,她就成了现在这般。
人人以为妧姐儿与卫氏作对,是因为两人不合。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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