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骁看到珠帘下的木屐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于门口,这才松口气。脸似乎很烫,不过她也分不清是紧张的还是因为水的温度。低头看看水下/身体,布条未完全解开,他并没看到什么,不过是发现她身为女人这个事实而已,她安慰自己两句,很快想开。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要怪就只怪她一时发懵疏忽大意,急于享受而忘了自己处境。
不过,他走了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反正被发现了,那索性洗个痛快,她也无需担心被人撞破而老想着匆匆沐浴。
如此想着,霍锦骁迅速将布条彻底拆下,在池子里狠狠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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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曦阁角落里搁着落地的六层十八盏烛台,隔间的书案上还放着盏铜制的青蛟咬灯,灯罩为西洋琉璃所制,挡风挡水不挡光。屋里被照得颇为亮堂,多宝格上放的各色木船模型清晰可见,除了小些,与真船几乎一般无二。
祁望坐在大厅正中的圈椅上,听底下人禀事。平南村村长、小满、许炎、徐锋等诸人都坐在下首回话。大部分疍民已经迁进山中避风,岛上各家各户也已储好水粮,闭门应灾,船上主要货物都已进仓,水手都安置妥当,卫所的兄弟已经准备好了,风势稍弱便外出抗风救险。
飓风每年都要来几遭,岛民早就习惯,只要不是毁灭性的飓风,挨过去便是,倒也应对得有条不紊。
“行了,你们办事我放心。这风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你们先去休息,养精蓄锐应对明日。”交代了几句,祁望就挥手遣退所有人。
屋里的人鱼贯而出,烛火晃了晃,四周顿静,只剩屋外风雨大作声与远处被风吹落的各种声响。祁望捏捏眉心,忽然记起自己在这里议事已经有半个多时辰,可霍锦骁竟然还没来。
他想起她的眼神,心里闪过一个大胆想法。
她该不会是在他走了以后还在澡间安心沐浴吧?
他几乎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又自己否定,这世上应该不会有哪个女人能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继续沐浴吧?
屋外传来“叩叩”声音,霍锦骁声音传来:“祁爷,是我。”
“进来。”他收敛心神,冷道。
为免风大吹灭烛火,霍锦骁只将门打开条缝,侧身而入后又很快关上。屋里火光晃了晃,照出她的模样。
她头发湿漉漉尤显黑青,全部都扎在脑后,身上套着他的长褂,轻/薄的丝绸料子,竹叶底纹,很宽大,肩线往下溜,袖子挽了好几褶,下摆倒还好,没有拖至地上,想来长的那部分都被她往上收进腰带中。仍旧是胸腰腹平齐的模样,只是显得瘦小,他也不知她又用了什么办法掩去女人曲线。
“这么久才过来?沐浴得可舒坦?”他沉着眼,喜怒不明。
“舒坦。”霍锦骁承认。
祁望看她半晌,忽然不可遏制地笑起来。
居然让他给猜中了。
他发现无法以正常女人的想法来猜测眼前的人。
“祁爷?”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好试探着开口。
祁望倏尔收起笑,眉梢挂上霜雪,声凉如冰:“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讨厌被人骗。”
“祁爷,我不是有意的。那种情况之下我不能曝露自己是个女人,否则会被雷老二认出来,你既然留我在船队,必然不想雷老二发现我就是他通缉的人,那会带来很□□烦。”她走到他身边解释道。
“如果我一早知道你是女人,你觉得我会留下你?”祁望冷冷问她。
“不会,所以我更不能说。”她理直气壮地回答他。
“你骗了我还强词夺理?”祁望怒道。
“祁爷这么英明,怎么会被我骗?都是雷老二的错,他为了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女人所伤,所以对外声称是男人下的手。您只是被他蒙蔽,先入为主而已,若没有雷老二的事,您火眼金睛,肯定一眼分清雌雄,所以您并不是被人骗,而是被误导了。”霍锦骁立刻开口安抚。
祁望气笑了,这样的狗屁歪理,她竟然张嘴就来。
“所以怨我?”
“不,怨雷老二,都是因为他!祁爷您莫气。”霍锦骁讨好地笑笑。
“我没生气。船上不留女人,你亦非我平南岛的人,风停之后你就跟船回全州城,过了这么多天,雷老二的人应该已经离开全州城了。”祁望软硬不吃,也不与她的歪理分辩。
霍锦骁闻言正色道:“祁爷,我是女人怎么了?平日里我也和大伙一起干活分担船务,从未耽误过事情,也没人觉得有不妥之处。您要真这么介意我是女人这个事实,就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睁只眼闭只眼,仍是把我当成男人不就成了。”
“把你当男人?”祁望站起来,俯望她,手往外一指,狠道,“你知不知道水手在这里是睡通铺,六人一铺;洗澡也在大澡堂里,可不是在我的小澡间;你先前只在船上呆了七天,那么你试过在船上呆足三十日吗?身边全是又臭又脏的男人,他们在海上寂寞难耐,若然发现你是女人,我恐你名节不保!”
“这是我的事。除非我自愿,否则没人发现得了我是女人,而且……也没人靠近得了我!”她仰起下巴,信誓旦旦,却看到他挑眉半嘲笑起,只得又添了句,“今晚是个例外,不会再有下次。”
所谓艺高人胆大,她从不担心有人能欺到她头上。
“随便你怎么想,我的船不收女人,我的决定不会改变。”祁望懒得再和她废话。
“我不回全州城。”她强硬道。
“无妨,平南岛很大,你想留下也没关系。”祁望坐回椅上,恢复平静。
霍锦骁站在原地沉默起来,思忖片刻,她忽道:“祁爷,要不你把我送去给雷老二吧。”
祁望猛地抬头,她已经收起先前不太正经的神情,敛眉冷目,不是开玩笑。
他瞬间猜到她的想法。
她想报仇。
“你以为我不敢吗?”祁望的眼也冷了。
霍锦骁正要开口回他,屋外又传来“叩叩”敲门声。
“进来!”祁望瞪着她,却朝外喝到。
门被人打开,林良闪身进来。
“祁爷。”林良打了个招呼,笑道,“我替宋大娘给您送吃的过来。”
他说话间把手里的木托盘端到祁望桌面,霍锦骁忙识相地伸手将盘上吃食一份份端出。吃食很简单,一碗不知是面还是糊的东西,一碟润菜饼,两个花卷,一碟酱瓜,一碟卤猪耳。那碗面糊冒着热气,闻起来很香,冲鼻的胡椒味,叫人开胃。
霍锦骁看得饿极。从早上到现在,她就啃了两个粗馍。
“饿了?宋大娘给兄弟们煮了一大锅,厨房里还有,一会我带你过去。”林良在她耳边小声道。
“谢谢大良哥。这是什么?”她也小声问他。
“面线糊,沿海特色,你没尝过?”
“没有,好香啊。”
两个人嘀嘀咕咕,祁望听了就心烦,大风夜事多,他也没空和霍锦骁多废话,索性摆手,道了句:“都出去吧。”
“哦。”霍锦骁应了句,想着眼下确实并非说话的时机,便乖乖退下。
背过身去后,林良扯扯她衣袖,又道:“你和阿弥就住我那屋吧,我那刚好还空两个铺位,咱们作伴。”
“好啊。”霍锦骁想也没就答应了。
话声才落,身后就传来祁望冷凉的声音:“林良,把她带去柴房,她住那里。”
“啊?祁爷,柴房怎么住人?”林良大惊转身。
“她昨日鲁莽差点毁了船,这不过小惩大戒而已。”祁望拈起花卷,说得眉也不抬。
“可是……”林良还待替她说话。
霍锦骁忙拉住他:“别说了,柴房就柴房吧。”
柴房……条件再差,好歹也是她一个人睡。
她领会其意,递了个感谢的目光给祁望,后者却只白她一眼就低下头,毫不领情。
霍锦骁扯着林良离开,祁望这才抬头,脑中浮出刚才端碗时伸来的那只手。
她沐了浴,换了衣裳,记得把自己收拾成男人,却没管自己手背上的伤。
————
林良撑起搁在墙角的伞,紧挨着霍锦骁一起去了厨房。风大雨大,伞也不顶用,走到大厨房时两人早就被雨打湿半身。林良收起伞,领着她进去。
大厨房在水手落脚处这半边,和饭厅连着,厅里摆着几张八仙桌与条凳,好些人正将脚踩在凳上呼噜噜地吃面线糊。往里走些就是厨房,三口大灶,灶膛里都生着火,最近的一口灶灶上垒着高高的蒸笼,热气不断往上冒。穿着花布裙的壮实女人站在另外一口灶前,拿着长柄圆勺不断搅锅,正是管厨房的厨娘,夫家姓宋,大伙都叫她宋大娘。
“宋大娘,来两碗面线糊,四个卷。”林良一进厨房就嚷开。
“吃的给祁爷送去了?”宋大娘不用转头也知道是他,一边问他,一边手脚利索地取碗装面。
“当然送去了,谁的事都能耽搁,你宋大娘的事我哪敢怠慢。”林良恭维她。
“少耍嘴皮子,祁爷可吃了?”宋大娘装好面,又掀笼夹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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