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嘴硬,说没溜达,人家是宫里大拿,既然有示下,就不能不听。
他冷冷一哼,“这件事过后她可再也不是了,几十年的道行毁于一旦……要换了我,情愿上御前诉苦,也不能找你的麻烦。”
星河静静听他说话,他提起政敌时候的狠戾,责备她时的无奈,一分一毫纹丝不乱,全都有他的章程。听着听着,有时又觉得奇怪,论理儿他是知道宿家立场的,她于他来说不得不防。可他似乎从来没想过铲除她,也许他是太看重这场青梅竹马的情分了,反观她自己,似乎变得白眼狼,不厚道起来。
她隐隐有些惭愧,探手捉住他的衣袂,他身上的迦南香让她感觉心安。抬眼看看他,献媚式的小声说:“主子,左昭仪失了势,简郡王要想翻身就难了。”
他听后垂下眼,慢慢浮起一个笑容来,“这件事上宿大人立了大功,这回算是因公负伤,所以主子我亲自伺候你,也算对得起你了。”
鸡蛋在她脸上滚动,起先她还忐忑,这么一说可就心安理得了。受用地闭上眼,他中衣的面料柔软,靠着真舒坦,她梦呓似的说:“我啊,今儿在衙门还惦记你呢,不知道昨晚上伤着你没有。原本下半晌就要回来的,又怕你不在东宫,有意延捱到傍晚……谁知那时正犯了太岁,一头钻进人家网子里了……你眼下怎么样?身上还疼么?”
太子听她温存的声口,前半句叫他心里觉得温暖,暗想这些年的一厢情愿也值了。后半句呢,除了飞逝而过的羞赧,倒也没什么耿耿于怀的——反正都是她的,早点晚点罢了。
“还成,就是今儿练骑射,上马的时候牵疼……”
她听了霍然睁开眼,“真的?”想了想,迟疑着说,“这蛋不是能消肿吗,要不……试试?”
太子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灯下有种少年般青涩的美好。瞟了她一眼:“说是这么说……你帮我么?”
话出了口,两下里都尴尬起来。星河讪讪摇头,左右晃动的脑袋,在他腿上扩散出一片酥麻的旖旎。
太子心慌气短,强作镇定,“昨晚上的事不怨你,是我……是那合欢香闹的,所以咱们都没错。”
她含糊嗯了声,不好意思正脸对他,加上那边脸颊上蛋来蛋往,便微微偏过了头。
这一偏,在太子看来大显暧昧,他的每一分感官都化作千针万线深入微毫间,能听见她隆隆的心跳,甚至能感觉到红唇逸出的呼吸,拂动他腰下衣料的缠绵。
脑子里嗡然有声,今夜没有燃香,太子却有了窗外狂风骤雨的错觉。一定是年纪到了,越来越渴望那种亲密的接触,奇怪的是不论多好看的姑娘冲他投怀送抱,他的心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唯有面对她,他多情到认为她连喘气都是因为他,她一笑就更坏事了,他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她也有和他一样难以启齿的小心思,是不是当他全神贯注望着她时,她同样也有神魂脱离躯壳向后飞扬的无措感。
反正就是怀春了,太子一向能够大方直视自己的内心,男人在这方面的需求比女人更强。鸡蛋在他掌心一圈圈滚动,柔软的,富有弹性……他下意识轻握了下,心也跟着瑟瑟发颤。
熟悉的热又蒸腾起来,这回带了无法言说的难堪和刺激。他一动不敢动,努力压抑急促的呼吸,却换来更加灭顶般的窒息感。
老天保佑,还好燕服宽大,屈身时衣料起伏也多,哪怕挺立在她面前,她也看不出端倪。他悄悄启唇轻喘,再瞧瞧手下这半张可怜的脸,这时候想入非非,是不是有点禽兽不如了?
彼此间微妙的变化,其实不单太子察觉了,星河也一样。很久以前,男孩儿和女孩儿一样年纪的光景,女孩儿要比男孩儿成熟,不论力气还是身形,她都不下于他。可今天他拽着她疾走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两人竟起了这么大的悬殊,他们之间已经是不对等的了,面对他时,她会产生在越亭和星海跟前,才会产生的乐天知命的弱小感。太子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清瘦的少年,他长成了男人,工于心计,手握大权。然而天天在一起,有点儿小事就起哄架秧子的发小,半点发现不了这种改变。直到今天,切切实实的深有体会,简直让她惊讶。她枕在他腿上时,再也无法心无旁骛,每一弹指都是煎熬,再这么下去真要出乱子了。
她终于坐了起来,解围地摸摸脸,“好多了,不滚了吧。”边说边上镜子前,凑过去照了照,先前的五指分明已经消散,变成模糊的一片红,看上去似乎有了缓解,“睡一夜,料着后儿就差不多了。还是多谢主子,这么细心给我调理。”
太子也暗暗松了口气,把蛋搁在盘儿里,起身盥手,一面道:“我原打算滚到天亮呢。”
星河连连说不敢,“没的为我的小事累着主子,那我罪过可就大了。”才说完,肚子发出一串长吟,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把眼儿瞧那茶吊子,里头温水荡漾,七八个鸡蛋在水里载浮载沉。反正是多余的了,她舔了舔唇,“捞出来吃了吧。”
于是太子眼睁睁看着她撸袖子捞蛋,一个个搬过来,整整齐齐敲在炕桌上,“你五个,我三个,吃吧。”
太子奇异地看着面前一溜蛋,“凭什么我得多吃两个?”
她低头忙着剥壳,抽空答他:“你有我没有……吃什么补什么……让你吃你就吃吧,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第28章 凤箫声动
不吃浪费了,星河觉得自己要是持家,一定是把好手。
小家子是家,天下第一家也是家,以前盛世的当家人,哪个不是勤俭出名?身为宫中女官,也得传承这个美德。像白煮鸡蛋这种东西……味道不算上佳,咬一口,淡了呱叽,想起从江南入京,奶妈子煮了五十个带在身上,饿了就吃那个,吃到京城还剩三个,最后都臭了……真浪费。星河有时候觉得,自己要不是生在那样的人家,可能是个极其抠门的人。她虽爱精美的吃食,也舍不得白扔了这种最简单的东西。小时候哥哥吃饼子,落在桌上的芝麻,她能一颗一颗捡起来搁在嘴里。她母亲见了哭笑不得,说这要是来个亲戚串门子,还以为家里不拿姑娘当人呢。她擎小儿就这样,不是谁教的,生就节约。当然了,星海不这么看,对她的评价无外乎两个字——鸡贼。
“这白煮蛋啊,返回典膳厨,最后派不上用场,没准儿就扔了,可惜了儿的。”又咬一口,咽得打噎还说,“您知道外头穷家子,闹饥荒起来连蛋壳都碰不着,吃蝗虫,啃树皮……”弄得她像经历过似的。
太子直皱眉,“大胤近年没闹过饥荒,你说的是哪个飘摇的朝代啊?”怕她噎死,忙给她倒了杯水。
星河说:“别较真是哪朝哪代,我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看看他跟前齐整的五个蛋,“您怎么不吃?都敲开了,不吃真坏了。”
太子觉得应该好好掰扯一下她刚才的话,“吃哪儿补哪儿,宿星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别以为你说得含糊,我没听见,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她敢说,他一提倒脸红了。
星河抬起眼看他,“我也没瞎说,《沈氏尊生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太子细回忆了下,气得瞪眼,“混账,你干脆说《妇科玉尺》上写的倒好!”
她听后笑起来,“急赤白脸的干什么,管他什么书上写的,横竖有这一条。”又指了指,“吃吧、吃吧。”
太子觉得尊严有点受辱,她装傻充愣,其实什么都明白。拉着脸伸手拿了一个,颠来倒去看,越看越不是滋味儿。她学问做得不错,还没成亲的姑娘,为什么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他不太放心,指尖捻着蛋壳,探身问:“你十二岁前常和楼越亭混在一处,他如厕的时候,你是不是偷看过?”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星河目瞪口呆看着他,“您……说什么呢!”
太子叹着气剥蛋,边剥边道:“你这种人,叫我不得不怀疑。你要是真看过他的……”那怎么办?想了想,顿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星河看他脸上神情瞬息万变,觉得要不妙。这么爱攀比,连发小的名头都争得面红耳赤,如果她说偷看过越亭,他不会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来吧!
她惊惶地摆手,“没有,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不能干那样的事儿。”
他这才暗松口气,心里计较她要真看过,那他今晚可不能放过她了。
看她吃蛋吃得欢实,忽然发现这还是个勤俭持家的人呢。太子爷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捡了漏了,将来后宫交给她操持,绝败不了家。
于是太子寝宫里出现了这样奇异的画面,两个人对坐着,沉默着,一本正经地敲蛋吃蛋。对于用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子爷来说,这么寡淡的东西,三个下肚已经极致,再吃下去显然要吐了。
他边吃边抱怨:“这是谁干的,一气儿煮了这么多!”
星河那三个已经吃完了,正靠着引枕喝茶。心想不是他自己吩咐的吗,先前说了,要给她滚上一夜来着,德全听了当然照办。这会儿埋怨起来,一追究,迁怒了德全就不好了。她忙打岔:“吃吧,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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