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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庶能生巧 (小麦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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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德殿常朝已近尾声。因官家赵梣还病着,御座空荡荡的。这几日已经习惯了的各部重臣也没人在意这个。珠帘后太皇太后还不肯放弃,坚持要再议陈青出征一事。赵栩虎视眈眈等着即位,如果陈青再掌兵权,岂不如虎添翼?
  苏瞻扬声道:“娘娘!熙州、巩州已失,秦州被围,秦凤路永兴军路援兵状况如何京中还没收到消息。但大赵西军三十万大军,素来敬仰齐国公。当年陈汉臣大旗一到,西夏就自动退兵三十里。连西夏将领们都说陈汉臣一人,可抵十万军!若有齐国公出征,秦凤路和永兴军路的各将领必然能同心协力,事半功倍!秦州军民若知道齐国公亲自挂帅增援,必然士气大振!击退西夏指日可待!”
  半个时辰后,文武官员陆续散朝退了出来。枢密院的朱相眉头紧皱和曾相公相偕走下台阶,忧心忡忡。今日苏瞻、谢相为首的各部重臣鼎力支持陈青出征,加上向太后、定王也认为陈青出马,无往而不利,最终当场决议,由陈青任“征西大元帅”,尽快往西军率秦凤路永兴军路两路集结在凤州和凤翔的二十万大军,对阵西夏。秦州被围,文书不到,这即位一事还悬着,燕王的母舅却又要重掌兵权,手握大赵最精英的禁军,只这么想一想,朱相就头疼。
  陈青和赵栩见苏瞻并无陈情高似一事的打算,也都只能罢了。张子厚却在廊下等着苏瞻。燕王所料不假,陈青果然立刻见机请缨离京,如此一来,陈家脱困,西夏有难,一举两得。就算阮玉郎有什么后手,可只要陈青手握西军,放眼大赵,谁能对赵栩即位说个不字?管你什么计谋,也比不上兵权管用。再加上早间他得知上天果真有眼,竟令伊人芳魂重归,张子厚难得地和颜悦色,眉心的川字纹都淡了许多。
  “苏相——”张子厚的心情十分不错。
  苏瞻默默走下台阶,并不停留。
  张子厚疾步跟上他,才觉得苏瞻似乎突然就老了,腰背不再那么挺得笔直。布冠斜巾下的发脚闪着银白的星星点点。他心头一阵快意,问道:“看来和重你还是不相信张某啊。你宁可相信高似?”
  苏瞻骤然停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又继续前行。
  张子厚微笑道:“又或者,苏相您不敢再自污了?你怕什么?世上可不会再有一个王氏九娘了。”
  他话音刚落,不防前头苏瞻猛然转身,迎面就是一拳,正中唇鼻处,立刻见了血。还有两三个朝臣离他们不远,都吓了一跳,想上来劝和,又不敢,都远远地看着。两个小黄门见势不妙拔腿就往大殿里去禀报了,以往在朝堂上政见不和打起来的官员倒也有,或者被齐国公打的官员倒也有,可是苏相公竟然会在垂拱殿前头就动手,前所未见!
  苏瞻慢慢站稳了身子,一贯温和的俊面有些扭曲,眼中抑不住的愤恨:“张子厚,你说得不错,我不信你。”他摇了摇头:“若是高似是奸细,我罢相流放哪怕入狱坐穿你大理寺的牢底,也是我苏和重该受的。我做错了事,我自担当得起。毋需你操心。”
  张子厚笑着拭去口鼻间的血,转正了身子,走近了两步,抬起头看着苏瞻:“你担当过什么,你只想着你自己罢了!你这宰相之位,可不沁透了九娘的血泪?你担当什么?假模假样守了三年孝你就心安理得了?另娶了害她之人?对了,你一心效忠的娘娘,待你有知遇之恩的娘娘,不也是对九娘下毒手的人?你博了个君子专情人的名头,却留她黄土一抔孤坟一座?你坏在高似手上,自然是你该受的。还好上天有眼——”
  张子厚大笑了几声:“你不信我才好,日后你成了阶下囚,我还有一件大好事要告诉你。你才知道你该担当些什么。”他心中畅快无比,走得飞快。不等赵栩陈青跟着小黄门到,就已出了文德门。
  陈青担忧地看着苏瞻:“和重?”
  苏瞻平复了一会,疲惫地拱手道:“西军就拜托汉臣兄了,你出征在即,今早我已让叔夜回了齐国公府,这几年多亏了有他帮手,多谢汉臣兄。”他转向赵栩,行了礼:“殿下,待秦州文书一到,臣自履行诺言,若是苏家因我出事,还请殿下看在阿昉面上,维护苏家一二。”
  他不信张子厚,可也不会再信高似。这世上,唯一可信之人,只有阿玞和阿昉二人。偏偏一个人早去了,一个心也远了。他担当过什么?张子厚那样的人,又怎么知道他所担当的痛。
  

第193章
  四月三十, 百官休沐, 各大寺庙道观, 因国丧, 大小道场不断。
  和千百个暮春初夏日一样, 汴京城的日头渐渐西下, 白昼又将换成黑夜。街上巡逻的衙役和禁军比比皆是。吆喝孩童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落, 七十二家正店的招牌也都亮闪了起来。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也早归了家, 各家饮食零点果子杂物摊贩都将青石地上扫得干干净净, 才相互招呼着推车返家。京城中似乎到处飘着浓郁兰汤的味道,混杂着雄黄酒朱砂酒的芳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汴京百姓, 端午将至。
  西大街往西, 大佛寺旁边是都亭西驿,因西夏不告而战,里头的西夏大使及一应官员早被软禁了起来。北面的京城守具所,外松内紧,枢密院和兵部的官员每日都要来一回。故而梁门一带的守城禁军人数也最多, 盘查格外严密。
  离梁门不远的深巷中,一栋民宅大门紧闭, 院子里的清水砖地上, 隐约有一个用石子画出的浅白的圆圈, 里面放着一个铜盆,一阵风过,一些纸灰纷纷扬扬, 随着风四散去了。
  阮玉郎轻叹了一声。夜夜替赵瑜烧纸,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来多拿些钱去地府。他做人的时候就蠢,做了鬼兴许能聪明些。谁让他那夜自说自话从静华寺跑回宫里的,白白做个替死鬼,赵家宗室可没一个人替他守灵。他活着,没人记得他,将他孤零零一个丢在上京,如今死了,依然没人记得他,崇王府里冷冷清清。他还真以为赵璟待他一片真心?那个懦弱无情的畜生不过是为了原谅自己,拿他做个借口而已。人蠢没药医,真是活该。
  阮小五静立在他身后,看着那火盆里最后一丝艳红渐渐湮没在灰烬里,想起十年前王氏九娘死后,郎君也曾经连续四十九日夜夜替她烧纸。郎君这样的人,究竟算有情还是无情,谁也不懂他。那位差点成了他们主母的娘子,还有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能被郎君这么对待,也算难得了。他轻声问:“郎君?真的不去接婆婆和大郎吗?不如让小五——”
  阮玉郎摇头打断了他:“看着就好,赵栩的人盯着呢,过了今夜他们就安全了。”他看着铜盆上头的烟袅袅而上:“大郎做得很好。知道绕回建隆观投宿。我一日不露面,他们一日无事。赵栩心不够狠。”
  提到赵栩,小五的眼中尽现狠戾,没想到两个弟弟竟然意外地死在了静华寺,至今还未能为他们收敛尸首。他倒是一直想去和赵栩一决死战,奈何郎君不准,只能先记下这笔仇了。幸好,还有四娘子给的那些信息,只要赵栩真的喜欢孟九,总有一日要让他痛不欲生。
  小五又问道:“郎君,还有在大理寺狱中的四娘子,快不行了,又怎么办?”
  阮玉郎叹了口气:“日后还能派上用处,不得不费点力气把她弄出来。张子厚还没怎么她吧?”小五低声说:“昨日又上了刑,消息说是就这两天。”
  阮玉郎道:“那就来得及。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去开门吧,算日子也该到了。”
  小五走到门口,侧耳倾听,过了片刻,果然有人叩响了门环。
  “难忘汴河一曲楚汉,故人特地来访。”浑厚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五打开门,门外大步迈入三个布衣大汉,暗夜里面容只有依稀的轮廓,双眼都精光闪闪,身形高大魁梧,一步一步,有泰山压顶之势。
  小五轻掩上门,三步就蹿上了院子的墙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又悄声无息地落回院子里。
  阮玉郎迎上来一拱手:“汴河一别三年,郎君风采更胜从前,如今又立下不世的功勋,一路十分辛苦!还请随玉郎进屋喝盏茶吧。”
  高似双唇紧抿,不动声色,也不见他抬腕,一掌已击在阮玉郎胸口,一声闷响。
  小五低呼一声:“郎君小心!”
  阮玉郎却不躲不避,不退不闪,胸口微缩,卸去了一半的劲道,硬生生受了这一掌,直接跌退出去五六步,这才呕出一口血来,正落在他替赵瑜烧纸的**圈中。他抬手用宽袖拭了拭唇边的血迹,低笑了两声:“陈娘子的事,是玉郎莽撞了,未同郎君知会过。若是郎君还不泄火,再来一掌也使得。”
  高似胸口剧烈起伏着,冷冷地说道:“若不是大事未成,我立时就取了你的性命!”
  阮玉郎飘逸如仙,缓缓走近:“郎君过于重情重义不是好事。若是赵栩即位,陈青重掌兵权,郎君纵然武艺盖世也无用武之地。玉郎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再说,郎君多虑了。陈青若连自己的妹子都保不住,他就不配陈青这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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