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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妃君子 (风储黛)


  “她为什么要自杀?”白慕熙皱眉,这桩事对他而言陌生却重要,他想到一种可能,“我曾经对不起她?”
  柳行素深吸气,“这我就不知道了,殿下的家务事,只有殿下自己清楚了,那时候我还在老家读书。”
  他沉默了。
  她不再说话了之后,一缕影子飞快地钻入了脑海,比以前不同,这次隐约捕捉到一幅图景:少女穿着艳红的牡丹骑装,骑着一匹神骏漂亮的枣红马,手里拿着银鞭子绝尘而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已,却让他头疼不已。
  白慕熙摁住太阳穴,身体微微挣动起来,可这唤醒不了记忆,只能加重了伤口的疼痛。
  柳行素听到隐忍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推开了毯子踩着木屐下床,“殿下你怎么了?”
  脑中又是那个声音。
  “殿下,要是我追上你了,你就得娶我,说话算话!”那个少女清脆的,如同幽幽铃声,也不知道是噩梦还是好梦。
  这不是耳边的,中性的清沉的嗓音,白慕熙头疼欲裂,伤口被牵扯着,加剧了疼痛,柳行素取下放置在他额头的毛巾,伸掌覆上来,一片滚烫,沁出了薄薄的汗水。
  “你……”
  几乎是出声的瞬间,她被床榻上躺着的看似虚弱的男人,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地握紧了手。柳行素怔了怔,正要抽手,却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柳行素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乱得没办法已经打不下太极,“殿下,你发烧了,我找大夫来?”
  他没管她说的话,以一种更不可拒绝的强硬抓住了他,仿佛她的手是他唯一的冰原,歇斯底里地往她身上凑,柳行素担心他的伤口被他这么动着迟早要拉伤,她蹬掉自己的木屐爬上床,将他的肩膀压住了,“你不能动,别动。”
  被他扯着手当枕头,柳行素也是好笑,“乖乖乖,手给你,别捏我。”
  “太子殿下,你手劲大,捏得疼。”
  头疼得几乎神志不清的太子殿下哪里知道她说了什么?
  柳行素无奈地拍他的肩膀,轻轻哼唱起来起一支少数民族的歌谣来。
  小时候,她睡不着,也经常中途醒来踢掉被子,母亲就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用她温柔的嗓音唱他们草原悠扬动人的儿歌。
  这声音神奇地抚平了他的疼痛,柳行素感觉到被他紧抓住不放的胳膊回复了血液流通,松了口气,继续低吟浅唱,婉转地,清澈的歌声,在他的耳边不绝如缕地回荡,缠绵。
  他紧攒的眉峰被温柔的旋律抚平,看得出他已经踏实满足的陷入了梦里,柳行素拍着他没受伤的那只肩膀,继续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唱。
  到最后,她几乎忘了唱歌的初衷,只记得,有一件事很想做却迟迟没有做到,那么遗憾。
  这位太子殿下真不让人省心,虽然松开了一些,可柳行素一有抽身走的念头,就被他重重地拉回来,明明受伤了躺在床上动不了的人是他,柳行素拗不过他的倔脾气,又不想出手伤了伤者,只能憋着火气靠在他外头躺了一夜。
  第二日莫玉麒前来替殿下换药,叫了门,没听到动静。
  他自作主张地推开了门,一走近之下,骇了一大跳。
  他们家殿下衣衫不整地搂着柳大人,一条腿几乎将柳行素禁锢在床上动弹不得,而柳大人,一双漆黑的要杀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吓得莫玉麒一退,“大人放心,我今日,什么都没瞧见。”
  柳行素咬咬牙,“赶紧把他拉开!”
  被压了一夜,没怎么睡好觉的柳行素这厢气得不轻,莫玉麒“哦哦”两声,上来搭把了手。
  柳行素全身的身子骨快要散架了,下床后揉着肩膀哼哼了半晌,听到身后的动静,忽眼风一扫,“殿下还要躺几日,你们还是出点财,去外边买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对,像灵珑那么体贴的,买个回来伺候殿下。”
  莫玉麒的鼻子翕动了两下,仿佛闻到了山西老陈醋的味道。
  他边替殿下换药,边背着柳行素偷笑,口吻却一本正经,“庸脂俗粉殿下都看不上,除了善解人意的灵珑,这几年,全是她在照顾殿下。”
  “哦。”柳行素不以为意。
  怎么那股醋味又没了?
  莫玉麒皱皱眉,又下了一剂猛药,“灵珑心里,只怕并不将自己当奴婢。”
  那不就是有心当个侧妃么?柳行素桃李春风似地和煦微笑,“殿下身边都只有她一个人了,要爬上榻一夜春风,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柳行素将帕子扔到水里,熟料却听到他苏醒之后冷峻的嗓音,“谁要爬我的榻?”
作者有话要说:  木樨从此华丽丽地误会了——
道貌岸然的柳行素,原来想爬他床。
咦,这盆狗血。

  ☆、第26章 声东而击西

  柳行素作惊喜状,“殿下醒了?”
  睡了一夜,大约是躺得太久,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脱力,柳行素绕过莫玉麒,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她看着病榻上的自己,那道目光比女子还要温柔,还要细腻。
  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瞥而已,他的心竟萌动出了不可意会的情愫。他近乎狼狈地将她的手打掉,“柳行素,你方才说,你要爬我的榻?”
  柳行素:“……”
  这个误会大了,当要澄清这全然是个误会时,莫玉麒蓦然痛心疾首道:“柳大人,我早同你说了,殿下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太子,不可能在下面的。”
  柳行素:“……”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戏好多啊。
  柳行素端着盆含着一口血出门去倒水。
  晌午,日头毒辣了起来,碧树红榴花睡深深。大夫写了个方子让自己的药童去煎药,自己跑到后院池子里喂金鱼,红白间色的锦理在碧谭里游弋,大夫嘬了嘬嘴,将一把饵食洒出了花,鱼儿争得欢,将水花细密地翻出了出来。
  小春诺诺地跟在老大夫身后,没忍住多嘴了句,“大夫,你每日都不去看病人的?你知道么,这位受伤的病人可是……”
  “太子嘛,你们这么高调,只差在马车上画条小龙了。”大夫不以为意,“但在这里,谁来了我也一视同仁,全是我的病人。他伤得不轻不重,有你那位主子衣不解带地照料,我看不用十天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大夫说完,从袖里取出一支羽箭,细细的箭头,上有倒刺,只要穿入肉体,取出时必回带起血肉翻烂,幸得白慕熙扛了过来,但当时的情境也很是凶险。
  小春诧异地爬过来,只见这箭头沾带了缕缕血丝。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须,“这箭上的血,我用酒水泡了三日,也没洗去,可见已经死死地黏在箭上了,这么多年,这种溶血的铁料倒是少见,如果对方在箭头抹上剧毒,这位太子爷,就难说了。”
  “不过,天底下能把这种寒铁视作玩物的可不多,有动机、有能耐谋害太子的人更不多。”见小春一脸若有所思,老大夫吓得将箭扔进了潭水里,“喂,你可别多想!老夫今日什么都没同你说,什么都没说。”
  小春“哦”了一声,老人反反复复说些没趣的话,她抓了两把药材去熬药膳了,沿途遇上莫玉麒,他暖阳般俊挺的面目,绽出了日色绚烂的笑容,“小春?”
  “莫将军。”小春每回看到他,便逃得比兔子还快,这回也不例外。
  莫玉麒抢上去将人在红廊另一头截住,小春羞急地低头,莫玉麒却一定要问个明白,双臂一伸,彻底挡住她的去路,走近一步,“你怎么总躲我,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小春紧抓着簸箕,嗫嚅:“没、没有。”
  “那,我可是惹到柳大人了?”她对柳行素一贯忠心耿耿,这也不是没可能。
  小春更是摇头,“没,莫将军想多了,我要给殿下熬制药膳,先走了。”说罢她飞快地往前冲了过去,莫玉麒伸出的双臂竟没能拦下她。
  都道少年身体发育缓慢,但小春,似乎也太慢了一些?这娇小的个头,说话比女孩子还温柔,不留神真容易让人当成少女。
  说起来她们主仆二人都有些秀色,柳行素对待殿下,最近可是愈发温柔了。
  白慕熙渐渐可以下榻活动了,伤口偶尔还隐隐作痛,但已不妨碍正常的行走。
  有几日柳行素常常忙到半夜,如若要守在他身边,便时常发生一些尴尬的事。
  譬如尊贵的太子殿下在行动不便时,出恭这便是头等大事。柳行素本想着,有些事面对了,也不会比一般女子更难堪,她本来就是男人堆里长大的,何况,这人曾是她夫君,三媒六聘洞房花烛一样不少,该目睹的也一样不少,还能趁机掩盖一把自己女子身份的事实。
  但是——这种强迫自己心意的事,她还是干不来。她不喜服侍人,也不会服侍。
  所以,她还是远远地开溜,找卫六来照顾他。
  幸得白慕熙这伤缠绵得不够久,柳行素总算松一大口气。
  满月时候,白慕熙将队伍里所有人召入房内,自己换上了素净的白袍,这是街衢里百姓惯穿的式样,平时朴素,他这等风姿也要被减色几分,柳行素替他将版图铺陈于地。一卷百里秀丽风光,浓缩在脚下厚重的牛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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