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柳行素端着粥饭进来,见此情景将东西搁在了梅花小几上,“殿下别动。”
他要碰一碰伤口,也被她握住了手腕,柳行素坐到他身旁,“伤口会崩开,暂时先别动,大夫嘱咐了,殿下这伤不休息半个月是没法赶路的。”
他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平静地反问:“你不是急着回上京么?怎么愿意等半个月?”
“殿下说得我这么无情无义,真教人伤心。”柳行素歪着脑袋叹息。
白慕熙微微一哂,“难不成还是冤枉你了?”
柳行素薄怒,“那就当我没有情义吧,我和小春就两个人,回京路上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跟着殿下,至少还有几个打手罢。”
要是被莫玉麒听见他们被人称为“打手”,估计要翻脸。
白慕熙压了压唇。
好像这样才是她。
只是,手腕上搭住自己的这只手可真细,比女子还细。
柳行素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才想起来,忙将他的胳膊撒开了,手轻捷地绕到他的颈后,将他稍稍托起来,左手往里又拿了个枕头,将他垫高了点,“殿下一天没进食了,想必饿了。”
不得不说小春的厨艺还是拿得出手的,这一碗青菜肉粥咸淡相宜,很是可口,柳行素捧起紫砂粥碗,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唇边。
白慕熙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张嘴。
柳行素咧嘴,“我好看?”
他哼了一声,“孤只是中箭,手没废。”
也成,幸亏太子殿下心高气傲,也省得她那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省得服侍他,柳行素在贺兰山无拘无束惯了,二十年来最难堪的日子,就是嫁入东宫后依照那些礼法规矩,把自己磨得半点气性不剩的半年。
就算是那时候,她也是守空房得多,几乎不怎么服侍过别人,柳行素自觉得自己对这些也做不好,将粥碗塞给他也毫不客气。
白慕熙修长的手指,漂亮得在不染血污后,变得如玉般光滑润泽,他稍稍侧过头,就能看到一旁的木凳子上,一盆微红的血水里,浸湿了一条帕子,正好那朵木樨图腾翻了上来。
他看了个分明。
这是上次他给她擦手却被她拿去擦了鼻涕的丝帛。
原来她还留着,一报还一报,被她用来给自己止血了。
他不动,不吃饭,目光有些异样,柳行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条脏污的丝绢,以为他生气了,有点窘迫地辩解:“我当时找不到东西了,你别小气,大不了我洗干净,洗不干净就扔了,你堂堂大周储君,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就不计较了吧?”
他的眼眸沉静,“我说了,给你了,就是你的,要怎么处置,都随你。”
“哦。”柳行素将木盆端了起来,“那殿下您慢用,下官我先去查查幕后黑手去了。”
黑漆漆的柴房因为门被推开泄露了夕阳的余晖,被鞭打得遍体鳞伤的刺客,正虚脱地靠着木桩闭着眼喘气,柳行素同样端了一碗肉粥过来,不过他的待遇没有太子殿下好,刺客被绑了,她可不愿意喂饭,何况这人嘴里还塞着布条,这碗粥不过就是让一个饥饿的人多一个陈述罪状的理由罢了。
这都是跟着张勃大人学的。
柳行素将喷香的米粥摆在他的脚下,他的双手被反剪,嘴里塞着布条,眼睛蒙着玄绫,她伸手在粥上拂了拂,让香味钻到他的鼻子里去,视觉丧失,又被打了这么久,饿了这么久,相信他已经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
柳行素见到他仰了仰脖子,似乎在挣扎,淡淡一笑,“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害太子殿下。”
虽然他不能说话,可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柳行素便不取下他的布条了,漫不经意地坐到他对面,“不是我不给你时间,粥冷了,就不好喝了。”
“他们将你的手脚分开绑着,如果你老实招认,我现在替你解开手上的绳子,若是我们大周太子平安无事,我就让你也平安无事,你看怎么样?”
见他有要张口的意思了,柳行素伸手,替他将嘴里塞的布条取了出来,他凶恶地虎吼一声:“他死了?”
柳行素被吓到了,诧异地反问:“他可是哪里得罪你了?”
“看样子是他命大,我今日没杀成他。”他也是骨头硬,又要咬舌自尽。
柳行素掐他的下颌,但是她的手劲儿比不过莫玉麒,他还是将舌头咬出了血,柳行素索性将他的下巴掐住扔到一旁,“睿王派你来的?”
对方显然一愣,怔怔地抬起头来。
柳行素更确定了心底的疑惑,审查一十三名贪官,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白慕熙的手足兄弟,他蛰伏这么多年,始终留在灵州带兵,隔贺兰山与突厥对峙,暗中招兵买马。当年几位师兄就提点过,除了太子,睿王是最有资格继承大位的人,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图谋不在小。
上次她说了,白慕熙还不信。
柳行素脸色冰凉地起身,“现在你可以自杀了 ,我已经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发糖,么么哒~
☆、第25章 夜深花睡去
刺客立即咬舌自尽了。
死得干净利落。
柳行素有点懊恼,一脚踢翻了盛放肉粥的碗。
莫玉麒听到动静,压着长剑冲进门,见刺客靠在柱子上已经没有声息了,忙探指压在他的颈动脉上,已经没有了跳动。
“死了?”莫玉麒收手,“柳大人,他临死前说了什么没有?”
“什么都没说。”
而且死得蹊跷,她怀疑是睿王人马,但也只是猜测,这个杀手到底是被拆穿了畏罪自杀,还是——
刻意移祸江东,想掩盖些真相?
柳行素叹了口气,“找块草苫子将人裹了扔到乱葬岗去吧。”
夏夜起了蝉鸣,庭院里的榴花如一盏一盏火焰般的宫灯,潜于满树绿光之间。柳行素和小春合从井里打了一桶水,烧热了,用木盆盛放好,她捧着一盆水摇摇撞撞地往里走。
白慕熙已经醒来一次了。
但这会精神有些恹恹,晚膳时食欲不振,也没用多少饭,门被推出一声“吱呀”的长叹息,她将水盆放在床榻旁,房里点了安神的香,也有驱赶蚊蝇的功效。
他沉静地,悠悠地凝视过来,“我听卫六说了,他畏罪自杀了?”
柳行素将帕子捞出来拧干,放到他的额头上,“你别多想,凶手是谁不重要,你把身体养好就行了。”她默了默,抽开了手指,“我不惯欠旁人的,但这次欠了你,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你可以说。”
“我救你,被你扭曲成这样,也是不值。”他脸色微凉地拗过头。
“那行吧,殿下不要我报恩,我就当殿下是个九世善人,专门救死扶伤,要报恩的人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就心安理得了。”
谁知他又不高兴了,“薄情寡义。”
柳行素:“……”
存心与她过不去是吧?
白慕熙的伤口才包扎好,袒露出半截胸膛,淡麦色的肌理,在烛火里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关键这还是太子,平时俊傲清高,此时露出一点软弱来,不知道有多勾人。
柳行素清咳了一声,“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么?”
他拉住她的手,“夜里,孤需要人照料,你不是说要报恩?那就睡竹床去。”
柳行素:“……”忍了这口气。
她走到对面的竹条编织的床榻上躺好。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睡这种竹条床,南方的夏季气候湿热,夜里睡这个如同冷玉,柳行素才躺下,便知道其实这个比被褥子里睡得还舒服。
门没有落锁,安静地敞着,连窗子也没有关。
榴火深处,月色窥人。
柳行素侧躺着,与他的床榻相对,只隔了一丈不到的距离,他闭着双眸,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清风绕来,一支烛火明明灭灭,火光里的陈设幽微蒙昧。
两个人无言的沉寂里,传来他清平调一般的声音,“无聊,不妨找件事说。”
伤口疼得厉害,他是睡不着的。柳行素也睡不着,正愁没人解闷,闻言将手背枕在脸下,有些愉悦,“你说。”
白慕熙望着简朴的屋舍那一方拱形的横梁,淡然道:“阴山柳氏,你知道么?”
柳行素的笑容有点僵,她换了副不经意的神情,“知道,只怕没有哪位大人不知道阴山柳氏的抚远将军,当年威震突厥六部,横扫南漠,逐敌千里,就是有点可惜了。”
“孤还以为,你知道得更多些。”他失笑,笑容透着一股无奈。
柳行素已经严阵以待了,“怎么说?”
白慕熙的声音,有一种浓浓的自嘲意味。“柳氏的事,我没有问莫玉麒和卫六他们,他们既然能瞒我六年,我问了,得到的许又是另一个谎言,不如自己想,可越是想,越是又毫无头绪。”
“你知道,柳氏是怎么死的么?”
他偏过头,与她隔了这么远,却几乎是四目相对。
柳行素抓着薄毯的手指微微颤抖。有些事她不想回想,可有人逼着她,她自己也逼着自己,她紧紧地抿住了嘴唇,用了一段时间来平复,才从容地从薄毯下钻出来,“自焚。殿下的东宫被烧,就是这位太子妃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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